结果,等饭吃完了,叫人来把桌上剩的东西都收走了,傅霖发现,自己这小徒弟……似乎开始打瞌睡了。
本来吧,傅霖看轻云喝了酒后啥事没有,脸都没红一下,人也没见得发懵,还以为她天生就是千杯不倒的体质,结果只是错觉。
原来轻云喝了酒会犯困,就是单纯的犯困。
也是,十六岁的少女,孩子,就不要把她想得太厉害了。
好歹这是她傅霖的徒弟,她也已经养了些天,当然也分得出来,轻云困和不困的区别。
轻云如果精神着没犯困的话,自己叫她名字,她是无论如何都会第一时间应答的,哪怕是大晚上也一样,这个法子百试百灵。
但现在这孩子坐在桌边,傅霖叫她名字,她眼皮微微耷拉着,隔了好一阵才应答——估计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隔了多久才回答。
完全就是撑着眼皮打瞌睡的样子,有种上课时明明很困却还要听老师讲课的挣扎感。
傅霖哑然失笑地看着她,嘴里无奈道:“看来得歇息好一会了……”
本来还想趁着天气好,下午人少一点的时候,带轻云去看戏呢,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就让她好好睡会吧。
于是,傅霖把轻云推去了床边,将她小心地挪到了床上,脱了鞋袜,摆正身子,还悉心盖好了薄被子。
睡吧睡吧,好孩子。
犯困的轻云是与平时不一样的乖巧,安安静静的,反应略微有些迟钝,却还是听傅霖的话,她不知道师尊为何忽然要她躺在床上,却还是没有反驳,乖乖照做。
等她整个人都躺在了床上,她还是努力转头看着傅霖,不肯闭眼。
傅霖看得有点无语,不知道这傻徒弟是怎么坚持着让自己这么困还不睡的,只好哄了一句:“轻云啊,现在离我带你出去还早,你先闭眼休息会,师尊要单独出去一趟。”
此话一出,轻云很快就闭眼睡去了。
傅霖给她又挪了挪被子,放下了些许床帘,还走过去将窗关了。
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如过去一样,百无聊赖地盯着睡觉的轻云出神。
看着看着,自己也有一点打瞌睡了。
穿越真的很麻烦,这种地方没有电子产品,令傅霖作为一个现代人,失去了人生的绝大部分乐趣。
钢琴也没有——她已经很久没有弹过钢琴了,有点想念。
破书肯定不会给她变出个钢琴来满足她的,傅霖已经在心里吐槽过很多次了,这是一次很差的穿越体验。
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古人总喜欢说度日如年,她一个在现代科技社会活了二十二年的人类,一朝穿来这种朴实无华的破地方,确实是度日如年,无趣至极。
可以解闷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当然也可能只是她现在待的这个什么太阴山太垃圾了。要不改天还是把恨生拿出来学学剑吧?万一真能自己修行呢?万一学会御剑飞行了呢。
后面再说吧。
抱着“反正轻云现在也还没醒,不如自己也睡一会”的念头,傅霖叹息一声,也侧着头趴在了床边,闭上了眼。
.
轻云醒来的时候,发现师尊在自己身边睡着了。
傅霖是侧着脑袋,枕着手臂睡在床侧的,只露出了半张脸,床边没放完的薄纱帘子不知何时垂落了些许,落在了她的脸上。
傅霖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在笑,只有睡着的时候,她脸上才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格外安静,也格外冷漠。
似乎被这帘子边缘蹭得有些发痒,睡梦中的傅霖此刻也皱着眉,眉头紧锁着。
轻云发现傅霖睡着之时,就没打算叫醒她。
轻云的腿虽然还没恢复,但上半身如今都能动了,于是她略有些费劲地撑起自己的身子,靠到床头,去帮忙拂开落在傅霖脸上的床帘。
讨厌的床帘离开了脸,傅霖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轻云就那么靠坐在床头,沉默地注视着傅霖。她连呼吸都控制得很轻,似乎是怕自己吵到傅霖。
隔了片刻,又或许是很久,轻云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碰到了傅霖的脸颊,动作很轻也很温柔,她的手与床帘的触感不同,傅霖没有皱眉。
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轻云动了动手指,细细摩挲着傅霖的脸,像傅霖会对她做的动作那样。
轻云突然回想起有一天晚上,也是第一次和傅霖同床共枕的晚上,傅霖无意间抱了她的手臂,还不小心用唇蹭到了她的脸。
那时候,她胸中涌起了奇怪的感觉。
她的心不在胸腔里,所以她胸中本该是空荡荡的一片,可很多次碰上与师尊有关的事,都会有莫名的感觉出现,既温暖又陌生,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充盈了那些空缺。
不知不觉之间,轻云略倾过身子,另一只手也撑在了床边。
她一手撑在傅霖手肘旁,低头看着傅霖,另一只手停留在傅霖脸侧,迟迟不肯离去。
原来用手触碰别人的脸会是这样的感觉,指尖的肌肤柔软细腻,仿佛带有某种特殊的力量,令人流连忘返。
又过了片刻,轻云收回了那只碰到傅霖脸颊的手,却还是微垂着眸,默默看着傅霖。
【你只要好好的和我待在一起,我们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过下去就好。】
我们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过下去就好。
轻云脑子里响起不久前师尊对她说的这些话。
房内安静至极。
纵使生有万念,亦然无声。
鬼使神差的,轻云双手都撑在了床侧,她呼吸得更轻了,小心翼翼地、甚至是有点艰难地俯下了身,轻轻地,温柔地,贴到了傅霖的脸上。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很快就分开了。
转瞬即逝的亲吻。
她的头发虽然被傅霖修剪得顺眼多了,但脑后绑了小揪揪后,左右脸侧还是会多出几缕来,傅霖强迫症看不惯,于是总会编成两条小辫子。
轻云低头亲在傅霖脸上之时,辫尾还是不可避免地扫到了傅霖。
所幸的是,整个触碰到的动作都很短暂,发尾碰到脸的那一下也如此,傅霖并未发觉,也没有不适或皱眉。
轻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之后,整个人也愣住了。
她并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何突然做出那种举动,就好像她也没明白当初睡觉傅霖为何要对她做那样的举动一样。
但不知为何,感觉似乎很好,胸中冒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暖流。
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只能成为秘密,不能告诉师尊。这大概是徒弟对师尊的无礼之举,是僭越。
对,这是僭越,她不该的。
轻云缓缓坐直身子,重新靠坐在床头,她无声地注视着床边的傅霖,头脑有些空白,难得的感到了不知所措,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很奇怪,在这种时候她才第一次体会到所谓“做错事”的感觉。
整个人僵在床头,好似都静止了。
突然,轻云蹙了眉,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心口处传来了一阵莫名的疼。
胸口的伤明明已经愈合结疤了,应该算是好全了,也有些天没再痛过了,但不知为何,现在竟然还会疼,且这并不像是伤口的疼,反而像是从内里传出来的,从原本心脏的位置传出来的。
轻云捂着心口,被这莫名袭来的痛楚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目光却还是稳稳落在傅霖脸上。
她茫然不解地看着傅霖。
为什么会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