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霖心想,看来这小徒弟今天也不会醒了。
天色晚了,她又打了水来给轻云擦脸。
傅霖每天早晚都会给自己这个不清醒的徒弟洗脸,在她看来,干干净净才配得上轻云的脸。要不是她一个人实在不方便帮没清醒又手足无力的轻云洗澡换衣服,她肯定已经帮轻云又洗过一次澡、换过一次衣服了。
她来到这的第一天,就从无字天书里取了不少套衣物出来放在屋子里,有她自己的,也有轻云的,她自己已经换过两套了,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套灰色的。
傅霖活在上辈子的时候,日常衣服里最多就是黑白灰配色,现在穿越来了,这个习惯还是没改,从书里拿出来的衣服,不论是她自己的,还是轻云的,都是黑白灰配色。
用傅霖的话来说就是,别整那么花里胡哨的,越简单越好看。
这院子里有鬼村民送来的青菜萝卜地瓜,屋子里叠着衣物,放着水果,点着灯,柜子上还有几本书,看着,确实是有了几分人味。
柜子上的书是傅霖从集市买回来的话本、奇闻异事,她闲着没事看看,打发时间用的。
不过这些书她打开看了两眼就开始犯困,一字一句都文邹邹的,像文言文一样,与其看这种东西,感觉还不如找个时间去茶楼里看别人说书、唱戏,她还没真正体验过呢。
傅霖给轻云擦完脸,把帕子放到盆里端了出去,遇上不知从哪溜达回来的阿林,它此刻正侧躺在墙边,在舔爪子。
傅霖对着它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声:“哟,还知道回来啊。”
哪家的老虎会把给自家主人准备的水果吃光、怕挨打挨骂、就溜出去一整天的!
傅霖又往院子里一看,忽然发觉了点不对劲。
怎么那么干净?
……那些靠在墙边放着的青菜萝卜地瓜呢?
她虽然不会吃,但也没去动啊?
傅霖扭头去看舔爪子的罪魁祸首,发现它嘴边胡须上好像还有点青菜叶。
傅霖拧起眉:“……”
“不是,阿林,你,”傅霖这下无话可说了,她神情十分复杂地看着阿林,语气里是百分之两百的不敢相信,“你作为一只老虎,吃水果就算了,你还真吃素啊?”
猫不猫、虎不虎的,什么玩意啊?
阿林对着傅霖嗷呜嗷呜了几声,仿佛在说“这些东西反正你也不要,我吃了也没事吧”。
傅霖无奈道:“算了,你吃了也没事,总比放在这烂掉好,不浪费粮食,你也算是做贡献了。”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好像传出来什么响动。
阿林从地上翻起身,整只虎很激动的破嗓子叫了一声,飞快地跑进了木屋。
傅霖没它反应得快,但也紧跟在后面,跨进门去。
五天没醒的轻云,此刻挣扎着,用双手从床上半撑起着身子。
她稍稍垂着头,略喘着气,没有扎小揪揪的头发看起来有点乱,床边地上有一块掉在地上的玉佩,刚刚的清脆声响,应该就是玉佩落地的声音。
轻云听见了阿林的声音,也听见了傅霖进门的声音,她抬起眼,看见僵硬站在原地,因惊讶、惊喜而来不及作出更多反应,显得有些呆的傅霖。
阿林跃到了床头,用脑袋蹭着轻云的手,轻云没理。
轻云看着傅霖,张嘴唤她:“师尊。”
傅霖还木在原地,脑子里还转不过弯:这是醒了?轻云终于醒了?不过她怎么能撑着身子坐起来了?手怎么能动了?她不是手脚经脉都……都废了吗?等等,现在是她在喊我?在喊我师尊?
天色渐渐晚了,屋里点着灯,但仍不算明亮,傅霖没在床边放灯,是怕影响轻云休息。
因此,此时此刻,床头那边稍微有些昏暗,灯影摇曳在墙边。
但轻云的眼睛却出奇的亮。
她安静地注视着傅霖,眼里好像涌动着什么情绪。
“不会死的。”
傅霖愣在原地,呆呆地想,轻云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轻云的琥珀色眸子在昏暗中熠熠生辉,她撑起身子坐稳,坚定地、一字一句道:“师尊,你救了我,我不会死的。”
傅霖突然就明白了。
【我救了你,你不能死。】
这是她白天在床边对轻云说过的话,轻云现在是在回应她。
原来那时候她是有意识的,原来她听到了,她都知道,所以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自己,她不会死。
那些发自内心的,甚至有点莫名其妙、难为情的话语,原来都被轻云听见了。
傅霖已经隐约猜到了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轻云顿了片刻,终于将另一句也说出了口:“我不会死掉,所以……师尊,你不要难过。”
见傅霖不语,轻云又重复了一遍,“师尊,你不要难过……我会好起来的,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明明轻云连哭都不知道是什么,或许也并不真正明白难过是什么,可她却对自己说“不要难过”。她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只是回应自己对她说过的话。
傅霖以前看书,经常看别人说什么“一生一次的运气”,用来形容遇到的好事或者难得的事。对于傅霖来说,她好像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遇到的也都是不想碰上的坏事和倒霉事,上辈子活了二十二年都没碰上过什么运气真的很好的事;可现在她居然觉得,遇上轻云,或许就是花了她一生一次的、属于她上辈子的好运气。
是缘分,是一时的念头,也或许是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好运气。
她终于再次拥有了那种名为牵挂和念想的东西。
傅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中好像瞬间涌出万千思绪,却一时难言。
她只能快步走到轻云身边,无声地将轻云抱入了怀里。
像是抱着什么弥足珍贵的宝物。
.
轻云被傅霖抱了好一会,她虽是不太明白师尊为何忽然作出这等举动,却也丝毫没有反抗,毕竟这样被人拥抱,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可能师尊就是会这样对待徒弟的。
直到轻云在傅霖怀里轻轻咳嗽了一声。
傅霖尴尬地松开手,关心道:“轻云,你感冒了?身上是不是不舒服?你的手怎么突然能动了?你不是,不是……”
傅霖犹豫着,没能说出口。
轻云见她停止了询问,乖顺地依次回她:“不知道,只是觉得有点嗓子疼;我身上没什么不舒服的,比之前好像好了很多;我也不知道手为什么突然有了知觉,但也只有双手有知觉,腿还是没有恢复。”
居然连问题都依次回答了。
哪来的运气捡这么懂事听话的徒弟!
傅霖刚想说话,又听轻云咳了一声,她心底嘶了一声:完了,这孩子多半是感冒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里,魔族会不会和普通人一样感冒,但是傅霖听这咳嗽的声音,判断轻云十有八九就是感冒了,毕竟她把轻云搬来这地方后,确实也没给人家盖被子。
主要是这木屋里没有,或许这木屋主人当初连夜离家跑路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把被子带走了,俗称卷铺盖走人,刚好傅霖也没觉得天气多冷,她都在野外躺尸一样躺过一个月了,心想不盖被子也没啥大事。
结果忘了这边还有个身子正在缓慢恢复的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