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今夜来，就是有些疑惑想要大人为我解答一二。到如今，今日的陛下已不是当初刚登基时的陛下了，而眼下的关拢门阀也已失了当初的模样。大人认为我这话可对？”徐慧这话说的没头没尾。
可长孙无忌却听懂了徐慧的意思，这是他最不想面对与谈及的事，可如今他再不想面对，也只得面对。他无奈摇头，叹道:“是啊！皇后娘娘背负着祸国污名都救过先帝与陛下，可关拢门阀却在暗中悄悄谋划着谋逆之事。”
徐慧挑眉问道:“所以大人再知道此事后，便任由许敬宗等人弹劾你要谋逆，目的也是顺着陛下的意将关拢门阀势力削弱？”其实早在许敬宗等人轻松抓到把柄弹劾长孙无忌谋逆时，她就觉得有些许不对，按照长孙无忌老谋深算的性子，不可能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除非是他故意这么做的。
而她今夜走这一趟也是为了解开心里那一点点疑惑，顺便把先帝留下的话告诉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诧异的看了徐慧一眼，他没想到最后能看出来，理解他的人会是徐慧。
“正是。当年我统领关拢门阀是为了给大唐培植一股力量，当初以为自己有能力来驾驭这辆马车，而可笑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却是这辆马车在驾驭我，而我依旧无知无觉的顺着他们的意，自以为是的在谋划着一切。直到太子李忠行巫蛊之术被废后，老夫才恍然清醒过来，原来这股力量成了桎梏我大唐前行的枷锁，也是到了那时起老夫才看清楚了一切，为了补救，老夫也是那时就下定了决心。”长孙无忌自显庆元年李忠被废后，才意识到了自己最后成了别人手里的刀，用力架空皇权。所以自那时起，这几年里他很少在干涉李治的决定，也不再掌牢牢控朝廷，逐渐放权归还李治。
甚至在李治要建立东都一事上他也没反对，因为他看明白了李治想要做什么，他也正有此意，所以便顺着李治的意思来。
徐慧感叹道:“大人如此行事却是用心良苦了，若是陛下知道大人的心意，陛下一定会……”她还是不放心的继续试探着，因为这些玩政治的老狐狸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长孙无忌赶紧起身，躬身一揖道:“皇后娘娘告诉陛下知道怎样的实情对大唐，对陛下更好？我相信以娘娘的聪慧，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徐慧就这么看着长孙无忌，她从他这番言行里感受到了他似乎是真心这么想的。可有些事她不会轻易就下判断，所以试探继续着，“可大人应该知道，若你坚持如此，以后史书上，你可就从一代贤臣变成了一代权臣，哪怕我保下了你的后人，让他们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但你的后人依旧会因此而蒙羞，大人你当真一点儿也不在意？”
“娘娘，老臣更加在意的是先帝的嘱托，是陛下的皇位，是大唐江山社稷的稳固与延续。老臣已经有负先帝的嘱托一次了，不想以后真的无颜去面对先帝，求娘娘成全。”见徐慧神色动容，他坦然道:“陛下如今的谋略与铁腕都足以证明这一点，稚奴，稚奴长大了，他终究长大了。”说到这里，他眼眶含泪，很是欣慰的哽咽着，“那么先帝交予老臣的辅佐之担，我就该卸下了，因为陛下已经不需要老臣了。皇后娘娘，更为重要的是，你这些年来辅佐陛下，为陛下所做的一切最终让老臣放下了一切顾虑，先帝果然没看错人呐！至于别人怎么说，那都是老臣身后之事，随他们吧！”
“大人高义，难怪先帝临终前除了陛下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人你，先帝对褚大人说“辅机是首辅大臣，位高权重，定会遭人忌恨，你辅政之后要保护他，不能让挑拨离间之徒陷害他，若有人这么做除掉他”，恐怕先帝预料到了今日的结局，所以才先让褚大人在朝堂上助你，最后又安排我保下大人的性命。”徐慧似乎因长孙无忌的一番话而感动得眼含泪花，顺道把先帝留下的话都告诉了长孙无忌。她不管长孙无忌最后选择这么做究竟是因为什么，总之他到底在最后还是选择了帮李治一把，且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走完了，她没必要再说些落井下石的话。
再说了，如果长孙无忌真如他说的那般是为了大唐社稷，那么她今日这番话会让他走得安心些。若不是，这番话就会让他在剩余的日子里，日日饱受对先帝愧疚的折磨。
徐慧话音刚落，长孙无忌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倾泻而下，他哽咽道:“是老臣愧对陛下嘱托呐！”
看着一把年纪哭得悲痛不已的长孙无忌，徐慧心里微微一叹。在这样世家林立且政治斗争复杂又激烈的环境下，谁对谁错说不好，无非是立场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