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问道:“陛下看什么奏疏呢,如何担忧?”
李治疲惫地合上眼睛,“是黄河水患求援的奏疏,筑造堤坝的银子不足啊。唉,这几年真是多事之秋。先是边关一带旱灾连连,拨下去的赈灾银子又被私吞,虽一连发落了许多官员,但追回的银钱却少了近一半,好不容易又凑了些银钱过了这一关,黄河又发起了水灾。眼下国库空虚,群臣束手无策。”
“原来陛下是为了这件事烦忧啊?”
李治睁开眼,惊讶道,“你已经知道了?朕不是吩咐过不让人将消息告诉你,免得你怀着孩子还要跟着忧心。”
徐慧笑了笑,“昨天上午我在神龙殿旁的小花园散步时,听到几位大人议论,才知道的。臣妾已经叫文娘通知后宫,上到臣妾,下到各宫奴才,皆拿出些银钱或首饰之类的,以供陛下解燃眉之急。还有,臣妾昨日也将消息告诉了阿娘,让她举办个宴会,同那些夫人与小娘子们说说此事,也让这些世家们出出力,别一个个的只想占便宜,有了灾情却不想出力,没有这样的好事。”
李治一怔,“这可都是你们这些后宫之人的私房,会不会不好?况且那些世家的夫人们恐怕不会愿意吧!”
徐慧正色道:“皮之不存,毛之焉在?这些道理臣妾都明白,他们又岂会不懂?其他我不敢保证,但与我徐氏一族交好的那些的人家我却能保证他们会出钱的,至于其他世家……”她冷哼一声,幽幽道:“若是这样的国之大事上他们都不愿出力,只想得利,那以后谁又会真心实意的信服他们呢?对于他们这样要脸面,重声誉的世家,可以不用同他们商量,直接把事办了就行,反正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总之陛下得了银钱就行。再说,后宫依附着陛下,陛下与那些朝臣或世家又依附着国家,如今国家有难,陛下为此愁眉不展,不管是后宫中人,亦或是那些世家之人,皆自当竭尽所能,以尽绵薄之力才是。”
李治神色触动,拉住徐慧的手,叹道:“有慧娘你在我身边真好,你便是治疗我心中一切烦恼的良药,倘若没有你,也不知我这一路走来会多艰难。”
肌肤相触的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还有那依恋的眼神,让徐慧放柔声音,笑道:“陛下爱重臣妾,才会觉得臣妾做什么都是好的,既然如此,那臣妾怎可辜负陛下的信任?”
李治将徐慧揽进怀里,情真意切地道:“纵然天下芳菲无尽数,但我这一生,只有慧娘一人便足矣。”
徐慧抬眸望着他,眼里满是感动,“陛下这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李治想也没想就点头承认,就在两人温情脉脉时,巧云掀帘子进来,见到两人相拥的身影,低呼一声,连忙转身垂头。
徐慧飞快地从李治怀里挣脱出来,问道:“什么事?如此急匆匆的。”
巧云连忙跪下回禀:“回娘娘的话,刚才奴婢依娘娘的吩咐去各宫以及六局二十四司传旨,旁人都按着娘娘的意思为水患一事出了一份心意,可贤妃娘娘却将人打发了回来,她说……说……”
李治蹙眉问道:“说了什么?”
“说娘娘如今还只是贵妃,没坐上后位呢,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行使皇后之职,还问娘娘凭什么对她发号施令,要捐钱您自己捐,别扯了她来做人情。”巧云说得战战兢兢。
李治冷笑一声,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厌恶,“这样自私冷漠的女人,简直不识大体。亏慧娘你还总是帮她说话,说她不争不抢为人和善,可她们这样世家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跟明镜似的。想要她们出手相帮,需得用利益交换才行。”
徐慧安慰道:“陛下也不必生气,可能是杨贤妃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再者德妃也没有如她那般只看利益而为之,不也是捐了不少银钱?所以,你也不必一棍子打死一船人。更何况贤妃说得也没错,我如今确实还不是皇后,的确没有资格在后宫发号施令。”
李治叹了口气,“可我早已下诏让你主理后宫之事,后位名分于你而言只差一纸诏书而已,看来她还是看不明白,或者是不愿明白吧!这立后一事确实需要尽快提上日程,不仅方便你把后宫牢牢掌控住,也能熄了长孙无忌他们的心思。”他看向徐慧,问道:“此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徐慧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挥手让巧云退下,又让文娘将冰碗以及点心拿上来,待将这些吃食都摆放好,才道:“我确实是有了想法,不过得等陛下用些点心后,我再说。这几日臣妾没有过来,恐怕陛下没有好好用膳吧?”
李治心虚地摸摸鼻子,干咳一声,“最近事多,烦忧的事也多,加上天热,所以才没胃口。”
徐慧不赞同的摇摇头,“陛下,你可是忘了太医说你有风疾之症,即便不能彻底医治好,但也要好好注意着身子才行。这按时用膳,也是保养的一种方式,下次可不要再如此了,不要让我担心可好?”
“我知道,以后我会按时用膳,不让你担忧。”说完,李治拿起象箸夹起点心用了起来,而徐慧在一旁为他打扇。
待文娘将案桌上的碗碟收下去后,李治问道:“方才你说对于立后一事有了想法,快同我说说。”
“陛下不如传召李司空进宫问问他的意思?”徐慧只说了这么一句。
李治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抚掌笑道:“我怎么将李勣忘了,只要他同意,那立谁为后一事便由我说了算。”他捏了捏徐慧的鼻头,“你每每都能把我遗漏之事想周全了,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哪?”
“陛下哪里是想不到,不过是这几日政事繁多,太忙才没想起这茬,改明儿政务都忙完了,不用我说,你第一时间便会想到此处。”徐慧努了努嘴,斜了李治一眼。
李治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转头唤道:“王福胜,宣李司空进宫面圣。”
“那陛下先与李司空聊,臣妾尚未午休,先进去歇一会儿。”徐慧也不用留在这里听两人会说什么,毕竟李勣会怎么回答她基本已经知道了。
“那好,我送你进去。”说着,李治扶着徐慧,将她送到内殿去休息。
不到半个时辰,李勣便随着王福胜进了神龙殿。
“臣拜见陛下。”李勣行完礼后,又问道:“不知陛下召见臣,有何吩咐?”
李治看着李勣,温言道:“爱卿也知道近日朝堂为立后一事争论不休,朕认为立后之事迫在眉睫,在这么争吵下去于朝政无益,李卿认为如何?”
他这么一说李勣便明白了此次传召自己的用意为何,徐徐道:“陛下所言极是,确实该尽快确立皇后人选了。”
“那爱卿对朕想要册立宸贵妃为后一事有何看法?”李治也没饶圈子,直接发问。
李绩略略想了想,拱手说道:“此乃陛下家事,不合问外人。”他这句话的意思表面上似乎是支持李治立徐慧为皇后,但实则他看得出李治立徐慧为皇后,是存了打压长孙无忌等人的意思。而他的这句话其实是在像李治表态,自己是支持李治打压长孙无忌等人,收回政权的。
而李绩的此番表态让李治心里一喜,因为李绩代表的是军队,有了李绩的支持他便不用再担心了,立徐慧为后一事上可以态度强硬起来。
“爱卿之言于朕而言犹如久旱逢甘霖,朕明白爱卿的意思了,当初阿耶临终前让爱卿辅佐政务果然没选错人哪!”李治感叹道。
李勣有些羞愧道:“臣终究还是让先帝失望了。”
李治安慰道:“当初的情况李卿那般选择才是正确的,朕明白,想来阿耶亦明白。若是当初李卿没有那般做,今日哪里能保存实力来辅助朕呢?李卿不必太过自责,你乃我大唐的股肱大臣哪!”
“陛下如此夸赞,让老臣愧不敢当。”李勣立即谦虚的躬身。
晚膳时,徐慧接了李月恒与李臻姐弟俩到神龙殿陪李治用膳。因为李治烦心之事都解决了,这一顿饭可谓是其乐融融又轻松自在。
第二天清晨,李治穿戴整齐去上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徐慧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文娘上前来,恭谨的行礼道:“恭喜娘娘即将母仪天下!”
徐慧略一思忖,吩咐道,“你去趟太极殿,到殿后听听消息。如今王皇后虽被废已是板上钉钉,但只怕长孙无忌不会死心,估计还是想要让陛下迎新后。”
文娘点点头,然后捧着托盘,上面放着茶水点心,往太极殿而去。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早与她混得熟了,知晓是徐慧身边的亲信,赔笑着上来打招呼,“文娘姐姐这是又来给陛下送茶点啊?”
文娘微笑着点点头,便畅通无阻地进了后殿。将托盘放到桌上,她绕过殿门,刚将耳朵贴近屏风,就听到掷地有声的一句:“陛下,立宸贵妃为后一事万万不可啊!”
她不得不叹服徐慧的神机妙算,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听就是长孙无忌的。
此时长孙无忌正跪在大殿中央,一副誓死力争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