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的时间,像被人陡然按下了加速键。
办完最后的遗体告别,宋德厚就被推入了火化间。
他这个人的物理存在,从此真正彻底被磨灭。
宋德厚下葬这一天,海城下了一天的雨。
宋莺时捧着骨灰盒,整个人怔怔的。
她心里那个斯文磊落顶天立地的父亲,她童年最大的超级英雄,最后就这样屈死,留在了这个盒子里。
宋莺时当晚就病倒了。
步苑陪了她一整夜,药也喂了、粥也硬盯着宋莺时喝下半碗,但喝下去没多久,宋莺时还是吐了个精光。
步苑对此愁眉不展,“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干模特这一行,见过极端节食的人也不少了,怎么你的后遗症这么严重!”
宋莺时躺在床上,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短促无力,有一阵阵的晕眩感。
只能闭着眼睛,轻声安慰道:“大概是前一阵的胃病还没有根治,再加上最近事多,身体闹情绪了。我养养就好了,别担心了。”
步苑却还是气咻咻的,“我就不该听你的,放任你用这种方式逼那个男的离婚!”
步苑现在都懒得叫商砚深的名字。
前天不知道两天前宋莺时跟他谈了什么,接下来的两天,商砚深虽然人全程都陪在葬礼上,但一直跟他们保持着距离。
宋莺时的虚弱肉眼可见,但商砚深再没有走进关心过她的身体。
只有步苑在强迫她吃饭。
正因为商砚深这副六亲不认的冷淡态度,所以葬礼上他明明全程披麻戴孝,甚至在下葬时他捧着宋德厚的遗照与宋莺时并立,也没有人再用探究的眼神看他们。
当然,那些人具体心里怎么揣度他们两个关系的,步苑也不知道。
但是看情形,不管是商砚深还是宋莺时本人,都已经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
宋莺时轻轻吁出一口气,“现在懂我这些年看你节食的心情了吧?”
“我可没把自己弄成你这个样子。”
宋莺时告饶,“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么晚了,你也去客房休息会儿吧。”
步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她们今晚住在宋家的别墅。
虽然这里是宋莺时最想回来的家,但毕竟刚刚在这里办完一场丧事,就算是最亲的人,这种时候一个人住在这么空旷的别墅里,步苑怎么想都觉得她会害怕。
所以就留下来陪她住一段时间。
宋莺时没有拒绝,“随你。那你明天早上记得早点叫我起来。”
步苑纳闷,“你早起做什么?”
好不容易忙完了葬礼,别说宋莺时,连步苑都觉得浑身像被脱了一层皮。
反正她们两个现在都是无业游民,还不该好好休息几天?
宋莺时若无其事地开口,“去离婚啊。”
“……”步苑反而比她表情更凝重一些一些,“明天就去离婚了?你确定商砚深那边没问题了?”
宋莺时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想,至少那天她问出那句“商砚深,你已经答应过我的,一定会离婚的,不会反悔对不对?”后,商砚深给了他一个斩钉截铁的“对”。
就是已经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虽然他当时的语气冷彻透骨,但宋莺时也不想去探究他的情绪代表了什么意义。
商砚深再不堪,也不至于出尔反尔。
步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在宋莺时身边躺下后,先摸了摸她的体温,而后调了个闹钟。
原本打算在半小时后再给宋莺时量一次体温,但没抵抗住疲惫,步苑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步苑还是先听到洗漱的声音,才迷迷糊糊醒来。
手机上的闹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响过了,她连宋莺时什么时候起来按掉闹钟的都不知道。
步苑扶着脑袋坐起来,看到宋莺时已经洗漱完换好衣服了。
宋莺时看到步苑已经醒了,“抱歉啊,还是吵醒你了。”
“没有,是我睡过头了。”步苑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素面朝天的宋莺时,问她,“你就打算这样去?”
宋莺时笑笑,“有什么问题吗?”
步苑很快就振奋起精神,对她道:“离婚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一次重生。咱们不讨论你跟商砚深离婚的原因,但今天怎么样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体面地去办手续。”
宋莺时张了张嘴,原本想拒绝。
但一想到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的脸,连她自己都陌生得楞了好久。
宋莺时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不求多漂亮体面,至少不要被别人当成形销骨立的可怜弃妇。
步苑让宋莺时把身上的裤装换了,给她挑了一条真丝长裙。
考虑到宋德厚刚刚下葬,裙子是黑色的。
修身的剪裁,柔软的布料,贴身勾勒出她的曲线。
步苑对着镜子替她描眉画眼,嘴唇上了颜色后,苍白的气色一扫而空,那个顾盼生辉的美人又回来了。
甚至因为她瘦了好几斤,原本莹润的轮廓多了些棱角。
在多日的憔悴对比之下,使得整个人越发凌厉地惊艳。
步苑嘴上说着鼓励的话,略显夸张道:“我的天,你可以直接去参加电影节,艳冠群芳!”
宋莺时轻轻一哂。
她不贪心,更没有那个想法去艳压谁。
她去离婚的,又不是什么值得大张旗鼓的好事。
宋莺时加了件廓形西装外套,收拾好证件就要出门。
出门前,她深吸一口气,给商砚深打了通电话。
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宋莺时的心情开始忐忑。
出于逃避心理,她没有提前跟商砚深确认今天是不是去办离婚。
她自欺欺人地暗示自己,他一定会配合。
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得先跟他确认一下。
不然就会像上次那样,在民政局白等他一早上。
长久的提示音里,宋莺时都要怀疑商砚深故意不接电话了,电话那头又响起了那道低沉的男声,“喂?”
“商砚深。”
“嗯。”
“我马上就要出门去民政局了,你……”
“我已经在了。”商砚深公事公办的语气听不到一丝情绪起伏。
宋莺时一镇,“那麻烦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到。”
实在是有前车之鉴,她生怕会让商砚深耐心消失,直接错过了这次机会。
“不必,不管多久,我等你。”
商砚深淡淡的一句话后,就把电话挂断。
宋莺时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其实她今天是提早起床的,打扮了一通后,这个点离民政局开门才过了半小时。
如果商砚深没有在电话里骗人,那他就是从民政局开门就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宋莺时一时五味陈陈,说不上什么心情。
不管怎么说,如果商砚深真的也抱着如此急切的心态要离婚的话,对她来说,当然是好事一桩。
她有什么可觉得心态失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