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栅。”
那里还有父母的痕迹,那里最像他的家。
不知道是怎么了,付竹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真切的感受到,这次回来后的游以迁浑身都被一身戾气包裹,平时开车,付竹还敢打开音乐,此刻,紧紧抓着方向盘。
偷偷瞥一眼后视镜那人,那人双目直直看着窗外。发尖还隐约挂着几粒水珠,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性感。
刚还是大颗的雨滴,这会越下越猛,像整个天要砸下来似的,车窗被一道道的雨柱洗刷,根本看不清外面的任何事物。
他托着腮,看了很久很久。
在那个阴晦诡异的松寨,他看到了那间冰封亿笠的小屋,不到五平米,在地下四层,专门为他而挖,墙壁有一条从上而下的水管供给他的饮水,上面连接各种赃物的水池,下水管爬满水虫。
他看到了玷污母亲的那家人,尸体早已是几具干棒,依旧挂在最高的一棵树上,整日暴晒。
游昌历的遗像被游东辉等人祭拜着,前面有无数个香坛,装满了香灰,三十四岁的游昌历年轻的很,剑眉星目,正气凛然。
游以迁在的几天,游东辉一直有应酬,翁丹儿子升官加大婚,他得去支援保卫,游以迁待了几天,才等到空闲下来的游东辉。
殊不知,是他故意躲他。
这个侄子太聪明,只给了他半天时间,来叙旧。
说到游永生的死,游东辉给他的理由是:他嗜酒后去找女人,被不知名的武装小队,射死,他们为他开战三小时,为他报了仇。
看到真实的一切,他鬼使神差的信了。
一切,都和自己调查的不一样,中间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此刻对他已不再重要,重要的事,这所有的仇,大伯都帮他报了!
游以迁带着愧疚离开了,一路阴郁。
从脚底板掏出那代灰色粉末,在手中摩挲很久。
那是亿笠的骨灰,他将他从河沟里挖出,晒干,磨粉,他没剩几个好骨头,生的时候就缺胳膊少腿,死的又那么惨,在外风吹雨打又蹂躏一年,真剩不多了。
不到两斤。
车停在南栅的家门口,老范笑盈盈的迎接,“是少爷回来了,终于搬回来了。”
老范这次难得的穿一件新衣,深蓝色唐衫,他笑得脸上波纹纵生,向前忙扶游以迁下车。
那人丢给他一包灰粉,“老范,把这个做成颗粒。”
老范一脸懵的接过那人的抛物,拿在手里细看,看来看去依然茫然,不知是何物,干嘛要做成颗粒?
游以迁进屋就钻进浴室,他要洗去一身不舒服,游荣恩说的对,松寨真不是人待得地方,想起那里得一幕幕,他洗得更快了。
老范拿去问付竹,“付小哥,我正在做祛火丸,还有剩余药材,能不能把这个掺进去……”他手上拿着那一包灰,左看右看。
付竹看到那包灰,脸色一紧,“你问迁哥吧,我去给他收拾房间。”
逃也似跑了。
自从英国回来,他只在家住了一晚,再次归来,一切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洗完澡,他站在镜子旁,看着镜中自己,悄然寻觅了十几年的仇人,早已死透。
心里惦念的奶奶也归土而去,奶奶最后的面容是盯着新娘的脸,喝上儿媳妇孝敬的茶是她和父亲的心愿,奶奶亲口说的,他连最后的心愿都没能让老人如愿。
老人死不瞑目。
他该死。
她更该死!
披上浴巾走去卧室,付竹已把房间收拾好,老范本身就整天打扫尘土,他只换了干净床单,房间是他父母的,家具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梳子上依旧挂着几根断发。
付竹,“迁哥。集团那边一直打电话问您的情况,好多事等着您签字,叶婶也问你何时去上班?”
游以迁浴巾揉着头发,黑匆匆的碎发加了水分,有些长,遮住他浓黑的两条眉,让人看不清眸底神色,但,一种不是风带来的凉意,是付竹真真感受到的。
“明天就去。”
付竹,“好,我回复他们。”
那人推开窗户,对面是一片湖景,当初赫雅就是看上了这片湖,才把家落在这里,修建的这么精致的洋楼,就没住几年,楼房外观大气别致,短短几年,周边就起来一大片一模一样的别墅群。
霓虹点点的高楼映在湖面上,这是赫雅喜欢看的一幕。
他们再也看不到了。
他从口袋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付竹立马掏出火机。
这些年,只有香烟和各种酒了解这男人,三个家伙浑然天成一般,酒量更是大的惊人,一人能喝两箱威士忌。
付竹为他整理枕头套,看了一眼男人森冷的后背,大气也不敢喘,大量的烟雾从他面前雾化,纠缠他整个背影,阴沉的话突然从烟雾钻出。
“那个女人呢?”
“在,在红雾。”
“然后呢?”
游以迁转过身,烟蒂从他指尖飞走,眸底一系列情绪在蠕动,整个人看上去邪恶又令人发毛。
他变了。
自从松寨回来,就变了。
他跟了他七八年,感受直观,敏锐。
“老刁接管了,我,我没去过。”他说完看了一眼那人,那人眉眼微挑,嘴角露出一个骇人的歪嘴笑。
事实上,他知道,柯文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在红雾看见一小尤物,有些眼熟,和他们大嫂很像,还让游以迁有空看看。
那小尤物,刁经理赐她的名字——月貌。
他们说那月貌与蛇共舞,与蜘蛛共睡,还在玻璃房内跳艳舞,红雾最近不提前订台,人都进不去。
“楼下等我。”
付竹,“……”
他不用问也知道去哪,但还是问了一句。
“这么晚了,去哪?”
游以迁,“你只有服从的份!”
付竹,“……是。”
路过大厅,老范问他颗粒的事,那人回复,你看着办,最后丢一句,他急用。
没有悬念的,车子朝着红雾飞奔过去。
此刻,凌晨两点,大部分人们早已进入梦乡,红雾门前挤挤攘攘,有几个正在为一个位子打的头破血流。
付竹给柯文回信息,“已到门口。”
柯文正看的带劲,瞟了一眼手机,跳起来,对黄兴他们说,“迁哥来了,我去接。”
黄兴实在不舍得此刻的表演,苦着脸,“说我在厕所,你去吧。”
毕竟,今晚的演出更精彩,前所未有。
红雾的人确实太多了,多的门口都站着人,像鱼罐头一样挤着,光挤进门,游以迁都废了不少劲,鞋子都被踩脏了,付竹更惨,衣服都被挤破了。
一楼大厅的上空,吊着一间闪闪亮亮的玻璃房,里面隐约可见有人,有动物,气氛紧张。
柯文忍不住道,“迁哥,今个你来的不巧,那个月貌,啧啧……,不过,这出,也挺带劲。”他对着玻璃房子挑挑眉,露出一个奇怪的笑。
付竹看过去,那是什么情况?!
十几只肥硕的水蛭在玻璃壁上蠕动,它们大的令人发指,怎么说,一个也得有七八斤,红彤彤的吸盘让看客们发毛,爬满了整间玻璃房,最震惊的是,里面还有两个男人。
一个非常胖,非常胖,非常胖。
付竹都担心那玻璃房承受不住那人的重量。
一个眉眼周正,气质非凡。
两人坦诚相对,只穿了一条内裤,像是在抗衡着什么。
付竹有些震惊,怎么不是他们电话里说的,美女共舞?变成这般不伦不类的奇怪状况?!
游以迁瞥了一眼,径直回了包厢。
黄兴抓准时机从洗手间出来,笑哈哈的给游以迁倒酒,争先道,“迁哥,你可来了,小月貌你是看不到了,不过今晚的也很带劲?”
游以迁瞥他一眼,眼神犀利,仿佛在说,两个怪胎?那里带劲?
黄兴,“迁哥你这就寡闻了,这两位啊,是为了月貌小姐。”
众人点头,脸上八卦又羡慕。
游以迁抿了一口酒,揉了揉太阳穴,对他说的话并无兴趣,他本就是个寡淡的人,在英国除了拳击,就是钻研究室,除了付竹,同学都没几个人认识他。
付竹眼神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迁哥,他预想到了,不是芙蓉就是亿初。
芙蓉是他拜堂的妻子,亿初是……
他默默吞掉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