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九离开房中,没等多久沈玉锦就追了出来。
她笑,“师尊,君颜受了打击,你怎么不多开导一下她?”
“傻瓜。”
沈玉锦握住她手,“哪个修士一生没有经历过挫折,有时候太过顺利并非好事,当真灾难来临,等不到别人相救,能救自己的便只有自己。”
他转身回到寝殿,点燃一盏烛火。
昏黄光线映射在他颀长白色身影上,泛起朦胧金辉,缥缈而不真实,像梦。
姜黎九顿足,忽生畏怯。
前世面临无数危险,被众人指责,陷害,也仅是失望,悲凉,从未怕过。
这一刻,在沈玉锦身上,她竟察觉到一股深沉的孤寂,看似淡然,实际却是沉沦深渊已久的心如死灰。
她快速奔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削瘦腰身,“师尊,不管发生什么,徒儿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沈玉锦身体一僵,静默良久。
疏忽间低首轻笑,“好,小九儿一定要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远离为师。”
“如果敢从为师身边逃走……”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姜黎九打断,“师尊才别逃跑,不然徒儿就把你关起来,看你怎么办。”
“呵~”
“笑什么?”
“好。”
姜黎九听了这个字,唇角轻勾。
忽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难道本尊在海底待的时间太长,与世隔绝,已经到了无法理解当下师徒情分了?”
她循声看去,只见窗棂上端坐一道身穿书生衣袍的男子满眼诧异看来。
就听他又接着道:“本尊以前与自家徒儿可没有这样过,那小丫头哭的眼睛和兔子一样,也不让抱。”
沈玉锦眯了眯眼睛,眸底闪过一抹危险,“尊者修的乃是无情道,自是不懂人间之情。”
姜黎九闻言,心里闪过了然。
传闻中苏羽灵的师尊玉长弦的确是修无情道,师徒二人不管走到哪,都让人感觉十里飘雪,冷的无人胆敢靠近分毫。
却见他缓步走来,端雅中透着随意,施施然坐在几案旁,指着茶壶吩咐一句,“小黎九,给本尊倒杯茶。”
那姿态,竟是理所当然的熟稔。
她也不在意,抬手去拿玉壶,不料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纤细皓腕。
沈玉锦夺过她手中之物,慵懒且漫不经心道:“死了快百年,饮什么茶?”
嘴上这么说,清茶已入盏中,被送到玉长弦手边。
玉长弦摇头失笑,没有说什么,执起茶杯轻呷一口,眉梢一扬,“天冰域雪灵,世间少有,极为珍贵,沈公子破费了。”
“倒也没多贵,你穷而已。”
“也是。”
他点头,“不过沈公子变了不少,曾经你比本尊穷的多,沧海桑田,变迁如此之快,今非昔比啊!”
“到底不是偷偷跟踪本尊弟子的时候了。”
沈玉锦:“……”
忽觉一道冷冷视线扫来,他饮茶的动作一顿。
顺势看去,蓦地撞上一双静若古井的凤眸,一时间,不知怎么解释。
“小九儿,身死为鬼,便会鬼话连篇,别听他乱讲。”
“师尊没有做过?”
“这……”
这副被拆穿样子,明显说明玉长弦所言不假。
想到自家师尊曾对苏羽灵这般深情,尽管明知他们没有结果,姜黎九心里还是堵的慌。
尤其是元镇把自己当做替身后,她对此深恶痛绝。
“师尊与玉前辈继续聊,徒儿告退。”
她起身走回紫檀木拔步床内放下帘帐,隔绝外面两人。
但也没有放松警惕,始终听着外面动静,毕竟她对玉长弦这个传说中的人,了解不多,而他已是鬼修,一个修为强大的邪祟。
就算感觉此人无恶意,她还是不放心把沈玉锦放在他旁边!
莫名后悔自己不该不理智。
房中安静,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有些担心,想出去看看,又觉得这样不应该,正在犹豫之际,一只骨节匀长的手撩开床帐。
借如霜月华,依稀看清沈玉锦清瘦的轮廓。
姜黎九的心,瞬间放下。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装睡。
“生气了?”
沈玉锦往前踏出一步,脚底传递来柔软的触感,低头一瞧,是已铺好的被褥,眼底略过笑意,“看来真的生气了。”
姜黎九闭着眼睛不说话。
她知晓自己不该生气,每个人都有过去,苏羽灵哪怕死了,也是很多人心里不可磨灭的存在。
剑仙转世,背负修补飞升天梯的重任,她不仅仅是一个人,也是很多修士心中对于上界的憧憬和希望,辛苦修炼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也有,谁想在最终渡劫之时死于天道雷劫?
如果前世自己不是苏羽灵的替身,不曾因元镇被苏落落逼迫到没有退路。
那么,她也会对所谓的苏羽灵转世,感恩戴德。
可惜……
注定要与这个天运之人针锋相对,她做不得好人了。
至于沈玉锦,前世百年黑暗中,静静陪伴,原本以为,是不是爱都不重要,他是自己的,在自己身边便好。
现下好像有什么已脱离掌控,心渐乱。
念此,她皱眉。
几乎同时,眉宇传来指腹轻触的微凉。
沈玉锦清润低醇的声音含笑,柔声问道:“小九儿睡了?”
姜黎九依旧不理。
身边位置一沉,天生媚骨之香裹挟草药淡淡苦涩不可忽视扑面而来。
她睁开双眼,猝不及防看见近在咫尺的俊颜似笑非笑。
一双长臂隔着被子把她揽进坚硬的怀里,眉心被轻轻一吻,“为师的小九儿吃醋了吗?”
男子一副万事尽在掌控的风轻云淡,让姜黎九只觉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脑门,身形一转,把他压在下方。
沈玉锦怔忪,唇瓣一痛。
他回神,发现小姑娘脑袋已埋在自己颈间,“徒儿不知道是不是吃醋,徒儿生气,不喜欢师尊与苏羽灵的点点滴滴,可能就是嫉妒,又无能为力。”
“徒儿心知不该与死人争。”
“可又不甘心,师尊是徒儿的,只能是徒儿的。”
姜黎九声音极小,即便话音就在耳畔,也让沈玉锦有一种没听清的错觉。
下一秒,他脸被板正,对上一张清丽绝艳的容颜,小姑娘抿唇,有几分委屈,“师尊在想什么,为何不理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