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屋子里也没暖和多少,窗户呼呼的漏风,并且捡垃圾那个老头没在家,也没有人烧炉子取暖。但至少不用吹冷风了,对比吹的鬼哭狼嚎的外面,还是强上不少的。
陈正国打量着屋内的环境,看着挺脏挺乱的,有不少老旧的破烂物件七扭八歪地摆放着,看样子好像是那个老人在垃圾堆里淘出来的。
“师父你看,这小孩不是有一件新衣裳吗,咋不给小孩穿上呢?有衣服不给孩子穿,小孩穿那么薄往外面跑,也不怕冻出病来。”王泽文指着土炕角落的童衣。
一件崭新的衣服,虎头帽、虎头鞋,还有虎纹图案的棉衣和棉裤。这件衣服和整间房屋的脏旧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也眼看快要到年关了,过年给小孩置办一件新衣服太正常了。陈正国走过去,拿起衣服,试图将衣服给还在发愣的小男孩套上。
“嘿,这不是买大了么。”王泽文看着换上新衣服的小孩,打量着。“不过大点也好,估计那老头也没多少钱,大点以后还能穿。”
陈正国也在打量着孩子,看着过于宽松的新衣,陈正国皱了皱眉,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赶忙掏出电话,打给了警局刑警大队的萧队长。
“萧队?”
“是我,老陈,怎么了?”
“十一月二十三号丢失那个小孩,是不是带着个虎头帽子?”
“稍等,我看看······,对的老陈,家长是说孩子戴着个虎头帽,你有线索了?”
“虎头鼻子上有个红扣子?”
“对对对。”
“城南区废弃的红砖厂后面的张家胡同,里面有个院子住着个捡垃圾的老头,你马上安排人手进行布控,他可能是小孩丢失案的犯罪嫌疑人。”
“好,知道了,你在现场?”
“嗯。”
“你先盯着点,也小心点。”
“知道了。”陈正国挂断了电话。
王泽文看见师父似乎断定了拾荒老人可能就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思路一时没有跟得上。“师父,你怎么看出来的?”
“衣服大了。”
“小孩子么,衣服大不也很正常?”
“衣服还是旧的,之前有人穿过了。”
“······小孩子没衣服穿,那也没必要非留着新衣服到过年再穿吧?”
“你看看这个棉裤腰的抽绳,绳子的折痕在哪?在前端。如果是这个小孩子穿,系结的的位置应该更靠后才对,这孩子这么瘦······如果是新衣服,不应该有奇怪的长期的使用过的折痕,如果是旧衣服,它又不应该这样新···”
“十一月二十三号走丢的小孩子叫李帅,我记得就是一个小胖子。一摸一样的衣服,一摸一样的尺码,巧合太多了就不是巧合了,总要查一下,弄清楚,警察么,不能放过线索,也要大胆求证。”陈正国说道。
“师父就是师父,我就没注意到棉裤腰上面的绳子的折痕这种东西。”王泽文由衷地佩服道。
“呵,别把你这聪明劲全用嘴皮子上。”陈正国笑呵呵地批评道。“总之,这个老头嫌疑很大。”
“那这个孩子呢?”王泽文问道,“一个拐卖小孩的老人又领养的一个小孩?有些矛盾吧?”
“emmm,或许就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又或许这个孩子本身就是他偷来的?”陈正国猜测。
陈正国和王泽文看着至今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小孩,看着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子,陷入了沉默。无论哪种可能,即使那个老头不是个坏人,那这个小孩看起来也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脏兮兮的身上满是冻伤说明了这一切。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阵阵的喧闹声和呵斥声,眼看有情况,陈正国和王泽文赶紧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
萧队看到跑来的陈正国,兴奋地对他解释道:“错不了啦,人赃俱获,他那麻袋口袋里还有个小孩呢,估计是刚刚拐的。”
陈正国瞅了一眼这个让整个市都情绪紧张的老头,佝偻的腰、褶皱的脸,好像随时会死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但就是这样半截身子躺进棺材的老头,残害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庭,这个老的不能再老的老人将一个又一个崭新的小人推向了地狱。
几位年轻的警察押解这个年迈的罪犯走上警车,眼神中充满了厌恶,萧队抱着那个被拐的小孩,检查着他的身体状况。
被拐的小孩整个人肉嘟嘟的,看起来说不出的可爱,陈正国看着这个小孩,突然想到了那个脏兮兮的孩子,对着萧远喊道:“这老登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呢,我去把他抱过来。”
说着,陈正国就跑回了那个院落,打开了房门,看见了那个木讷的孩子,陈正国看见正用小手摇晃着那只老狗的脑袋,磕磕巴巴地说着什么。
“醒···醒醒···”陈正国第一次听见这个小男孩开口。
陈正国蹲了下去,观察了一眼那只狗,发现它已经没有了呼吸。
“它死了。”陈正国告诉小孩。
“死了···死了是什么?”小男孩表情疑惑,抬头问。
这该怎么说呢?这让陈正国犯了难。事实上,应该没有人比他这个老刑警更了解死亡了。死是什么?死就是生命走向了终点,死就是躯干化为了尘土,曾经躯干承载的所有的情感、记忆伴随着死亡都会湮灭。
但这要怎么跟这个孩子去解释呢?
陈正国想了想说:“死亡就是,它永远永远,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小男孩反复地呢喃着:“不要,不要,要醒过来···醒过来···”陈正国看见男孩的脸上,流着眼泪,眼泪滋润着他干裂的皮肤,最终划过了他的脸,滴落在没有声息的狗狗身上。
流泪,是人类表达悲伤所特有的方式。陈正国明确地感知到男孩身上的第一种情绪,是悲伤。
陈正国最终将这个小孩子带回了警局。
市公安局,审讯室。
警方正在审讯特大拐卖儿童案的犯人。
审讯问:“平常你都做些什么?”
老人答道:“我平常捡一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拿去卖钱讨生活用。”
审讯又问:“难你为什么要拐卖儿童?”
老人回答:“我不是都说过了么?”
审讯看了看笔录,反应了一会,又惊又气,原来在这个老登的眼里,孩子和废弃的矿泉水瓶,废纸壳一样,是一个别人不要的物品,是能用来换钱的物品。
“你老实点!你不知道他们有父母的么?你这样做你有考虑过他们吗?”
“有啊,我觉得他们是不要了,我才带回家了,我带他们走的时候,他们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
好消息,罪大恶极的犯人认罪了;坏消息,罪大恶极的犯人不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你屋子里的孩子也是你诱拐的么?”陈正国问。
“你说狗娃子?那个可不一样。”老头笑笑。
“怎么不一样?”陈正国问。
“我遇见狗娃子的时候,狗娃子和他妈妈在一起,他妈妈刚刚生下他。”老头说道。
“然后你偷走了他?”陈正国问道。
“那可不是,”老头反驳,随即又呲着满口黄牙笑道,“是我问过了,他妈妈明确表示不要了,我才带回来的。”
“?”陈正国有些吃惊,弃婴?
“我觉得可能是个宝贝,我就捡回来了,但是捡回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我就想随着他自生自灭吧。”老头回忆着,“嘿,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活下来了。”
“我养的那条狗,那年正好下崽子。嘿,那个孩子,自己爬到了狗窝,去嘬那个母狗的奶头,找奶喝。”老头满脸的不可思议,“那条狗奶着那个孩子,那孩子就活下来了!”
陈正国心中愤怒,痛苦,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他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今天死去的,是那个叫作狗娃子的那个孩子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