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文离开了审讯室,在走廊点燃了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尼古丁混合着焦油刺激着肺腔,舒缓了王泽文胸口的郁气。
“王队,你刺激他干嘛?”李博宇陪了王泽文一根,在旁边搭话。
“这种烂人看一眼都让人不痛快。”王泽文淡淡地说,“不给他两句我憋屈。”
“佛家不是有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你看他不在那忏悔呢么,不应该有佛救赎他么?”李博宇开玩笑,故意说反话,“你看,杀人的时候发现了生的美丽,死的枯萎,这不也是顿悟,从此就该一生向善了。”李博宇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好似得道高僧。
“呵,早干嘛了,干净利落的两刀,也没看他住手啊。死到临头了,然后开始后悔了,能有几分真?没事,法律会超度他的,用不着佛。”王泽文碾灭了烟头,嫌弃地丢进了垃圾桶。
“其实让我不痛快的还有一件事。”王泽文倚靠着墙壁,说道。
“什么?”
“其实现在案子破了,这么说有些马后炮,但是我们回头看看,第四起案件,也就是王媛被害案,与前三起被害案差别还是蛮大的对吧?但是我们居然没有看出来什么端倪。”王泽文笑的苦涩,“搞得好像咱们全是一群饭桶。”
“······,王队,我觉得也不能这么说,谁会想到第四起案件的犯人会是一个···”李博宇欲言又止。
“会是一个参与案件侦查的警察,对吧?”王泽文顺着李博宇的话说道,“嘿,真是日了狗了,所以我们做这个案子查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这方面上去。”
“挺讽刺。”王泽文说,“所以我们宁可去猜是凶手行凶的偶然,也不会去猜是有个警察模仿杀人。”
“这也不存在主观包庇吧。”李博宇觉得不能这样想,“主要还是因为警察、老师、司机、医生等等等这些职业在社会上被符号化了,大家有时候会忽略他们是活生生的一个个人,而是只会有对社会符号的刻板印象,所以形成思维误区很正常啊?”
“问题恰恰就出在这,警察的符号是什么?”王泽文问,“公平正义?惩恶扬善?法律捍卫者?为人民服务?”一边问,一边看向审讯室里面那个连宰两人的警察,“如果连警察都守不住法律的底线,谁还会在意法律的分量?”
“······,王队,不是你真的想成佛啊?”李博宇看着王大队长,感觉他佛光笼罩,“哪个群体没有几个害群之马,没必要拉这么高的高度吧?”“难不成,你想当局长了?在这练习思想汇报呢?”李博宇凑近,贼眉鼠眼地调侃。
“去去去,滚蛋,怎么,有个当书记的老爸,就敢这么埋汰你的上司?”王泽文踹了李博宇一脚,李博宇笑嘻嘻地躲着。
“倒不是我想显得自己有多伟大,而是因为另一个原因,我有一个侄子,叫陈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他很聪明,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聪明的了,就是那种,如果他要是作案了,我相信我肯定查不出来的那种。不过他很善良、很阳光、是那种温润如玉的性子,明明社会上的各种恶不幸地都砸在了他的身上,却没有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崩溃。”
“有时候我都在想,他为什么不知道哭一哭呢,为什么不知道抱怨抱怨呢?然后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去安慰他,说一些让他好受的话。谁的心不是肉长的,为什么他就非要那么坚强呢?真害怕哪一天他那个紧绷的弦突然断了,作出什么傻事来。”
李博宇听的一头雾水,问:“然后呢?这和这个案子又什么关系?”
“他的便宜老爹是个警察,也是我曾经的师父,陈路小时候很喜欢他,也很崇拜他,说自己长大了也想要做个像老爹那样的警察,那时候的陈路,就和大多数那个年龄的小孩子一样,活泼、跳脱,不过比那些孩子更聪明。”王泽文突然笑了笑,“那时候陈路偷偷摸摸地翻案子的资料,然后就去找萧局,当时是萧队,告诉他,这个案子应该怎么怎么去查,听的萧局一愣一愣的,因为确实有道理啊,然后凶手真的就顺着这条线给摸出来了。然后大家就逗陈路,想要什么奖赏啊?陈路就说,把功劳全记在我老爹身上,给他升职加薪,给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李博宇听的入迷:“咱警局还有这么一段神奇的故事呢?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我师父殉职了。”王泽文说得言简意赅。
“啊?”李博宇难以接受,“那陈路呢?”
“跑了,回到曾经的地方流浪去了,本来就是我师父捡来的孩子,我师父走了,他也不来了。”王泽文说道,“我们去找他,看望他,他躲着我们,后来听说他去上大学了,再也没回来。”
“前两天我看见他了,在我师父的忌日那天,在他的墓碑前,他就在碑前静静地坐着,看得我心里难受地想哭。”
“嘿,那孩子还是那个样子,温文尔雅的,偶尔说几句玩笑话逗你开心。”
“我和他说,考个公务员,考回咱们警局来啊,做个警察,小时候的梦想嘛,他没有接我的话。”
“然后我还给他看了这个案子,他看了一会就得出答案了,他说案件里存在一个模仿犯,这个模仿犯很有可能是参与案件调查工作的警务人员。”
“就那个时候,那个时刻,我才明白,陈路这个孩子,喜欢的,崇拜的不是什么警察,他只是喜欢我的师父,不论我的师父是警察还是司机还是老师,他只是仰慕我师父这个人。我的师父走了,离开这个世界了,警察这个符号,就对于陈路没有任何特殊含义了。所以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推理出来凶手的身份,因为他没有任何避讳了。”
“我师父是一位真正的警察,如果他在的话,陈路能够过的快乐一点吧?”王泽文神色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