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轮如同神明眼睛的圆月,即将闭上,如同神明在这一刻,默许即将到来的百鬼夜行,魍魉肆虐。
……
月亮,已经被要咬去一小口。
安州市城北水库旁,雾气蒙蒙。一个夜钓的中年人正掏出饵料。他叫老程,新闻上说今晚有月食,又是奇观又是夜钓,他心里美滋滋的。
他摆弄间,听见前方水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月光下,水面还有微微波纹。
“哟,心急啦,鱼摆摆。”他心想有大鱼,乐得不行。“哥我这就来给你钓上来,今晚绝不空军!”
水面的那一圈波纹越来越大,接着,旁边又出现了四五圈新的圆形水纹。
老程心里打鼓,不对劲,自己哪有这么好的运气。一股恐惧袭上心头,他打算收杆换窝。
他慌忙收拾间瞥了一眼水面,最大的波纹中间冒起来一团水草。再定神一看,哪是水草,分明是一颗女人的头!
一个女人,不,一具女人尸体慢慢从水中升起。苍白浮肿的皮肤,沾着污垢的脸,还有淌着水的肮脏长发,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接着,那些旁边的水纹中,也陆续升起更多的尸体。有些是几岁的孩童,有些是泡得膨胀几倍的男人,有的是被鱼吃得只剩下半边身体。
整个水库弥漫着充满恶臭,空气里像有一把把锋利小刀,割得老程鼻子生疼。他惊恐地定在原地,身体竟然无法动弹。
那一具具尸体从水中完全升起,踏着水面的月光,朝老程移动过去。老程连呼吸都停下了,心脏撞击胸膛快要跳出来!
但是这一支尸体的队伍对老程视而不见,经过老程身边,朝着远处一处山谷飘去。
那边,有比老程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在召唤他们。
与此同时,安州市一家医院太平间,一格冷藏柜里响起猛烈拍打的声音;
郊区的乱坟岗上,几只满是血污的手破土而出;
污水处理厂的黑暗管道内,一具被腐蚀得露出森然白骨的尸体睁开了血红双眼;
老旧住宅区里,一个穿着血红长裙,长发飘浮的女人,升到了半空;
……
它们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汇聚成一支恐怖的鬼魅队伍,逐渐包围了那只有十几亩的山谷。
“来了!”
老周饮一口歪嘴。
“道爷我今晚上,大杀特杀!”
身后几个道人也拉开架势,提防着那黑夜雾气中的魑魅魍魉。
一个青年道人手捻红线,向前方一抖,红线带出一串铃铛飞出去卡在一块乱石里,接着他又接连几下,十数根红线挂着铃铛,纵横交错地将苏一全围在中心。
“小宁,心细呀。”崔铁对青年道人说到。
“待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给苏道长留个保险。”
“嗯,这阵法能收拾些小鬼,不过,今晚来的,怕不止这些。”崔铁说。
众人朝眼前的夜雾看去,散发着恶臭的猛鬼队伍朝着他们不断包围过去,漫山遍野响起它们的哀嚎,还伴着点点幽幽鬼火。
它们散发着浓重的煞气和阴森,如同地狱大坝倒塌后的洪水,席卷而来。
其中一些凶戾的鬼魅,还在一路吞噬弱小的同类,吃得越多,自己的煞气越发浓重。
一只有半身的厉鬼,用它自己裂开的胃贪婪吃下七八只游魂和尸鬼,身形都膨胀了几倍,煞气甚至凝集成了可见的血气,萦绕在身边;
一具红衣女尸,长发将身边的两只游魂紧紧困住,消化殆尽之后,头发长了数倍,像触手般漂浮在空中,原本的红衣还淌出耀眼睛的鲜血;
一只又一只,这支队伍就像恶鬼的培养皿,鬼魅间相互吞噬,凶戾的大恶鬼越来越多,不乏离鬼王只差一步的鬼魁。
……
“这打头阵的事儿,道爷来!”
老周右手持桃木剑,左手快速掐诀,唤出数十张空白黄纸悬在面前,挥舞剑尖,画了一道符咒,剑劲透入符纸。
“去!”
符纸飞向那成群的鬼魅,瞬间击散了十几只游魂野鬼。
这符咒对普通鬼魅虽然厉害,对百鬼队伍中的大恶鬼却不起作用,丝毫没有造成伤害。
相反,让那些恶鬼更加贪婪和疯狂,对于那些恶鬼来说,若吃下这数名修道之人的生魂,比吞噬游魂更有裨益,更有滋味。
那快一丈高的半身恶鬼已经吃成了鬼魁,腰间的豁口大张,对外喷着血水和内脏,直冲老周而来。
“哼哼,想吃了本道爷,老子给你腚眼子都捅穿!”
老周提剑迎上去。他道行精深,在那些恶鬼眼里,周身都散发着美食的味道,想吞了他的恶鬼可不止一个。
一只浑身被腐蚀得露出白骨的鬼魁,猛地跳出来扑向老周,他肚子里,是几颗被啃过的头颅,混杂着内脏,从肋骨间露了出来。
他抓向老周,老周闪身躲过,一剑劈到那恶鬼脖子上。脖子上的腐烂皮肉,突然长出无数细小藤蔓,缠住剑身,桃木剑竟无法切下去。
僵持间那半身鬼魁也扑到老周面前,腰上豁口喷溅鲜血,几条肠子甩动着攻向老周。
老周一脚踢开腐蚀鬼,后撤两步。半身恶鬼扑空,虽然只剩下半截身子,却也看得出它恼怒不已。它本来就是骇人鬼魁,发起怒来,浓重的煞气中又爆发出逼人的暴戾。
老周也是暴脾气,桃木剑挑起一块百斤重的石头砸向半身恶鬼。回过头来,看见刚才踢翻的腐蚀鬼魁又扑了过来。
他对待邪祟向来出手狠辣,刚才发现这恶鬼脖子一时难以切开,就拿它四肢开刀。
几道剑光闪过,腐蚀鬼魁的两只手臂,和一条腿被生生砍去,整个一条人棍倒在地上蠕动,被切来的豁口流出恶心的脓汁。
崔铁一行人见了心中也是惊诧。这骇人的恶鬼,在老周面前,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周……”小宁看到老周背后异样,出声提醒。
是那个半身鬼魁,它被巨石砸翻,又翻将起来,将腰间的巨大豁口对准老周,里面的血腥污秽暴露无遗。
“呕!”
他朝老周喷出一片血雾,无比腥臭,老周霎时被血雾笼罩。那只蠕动的腐蚀鬼魁见状,也发出诡异的吼叫,扭进了血雾。
外面一行人肉眼无法分辨情况,只看得见一团猩红。
小宁正想上前,被崔铁按住。
“护好苏道长!”
接着崔铁也闪身不见。小宁几人四周已经逼近不少游魂尸鬼,顾不得其他只能坚守了。
不远处,一抹血红的微光正在向老周身处的血雾快速靠近。是那吞噬了几只游魂的红衣女鬼,它一路破开夜雾,冲向老周。
她也想尝一尝这老道士的滋味。
忽然,一道疾风般的人影闪过,切断女鬼的前进路线。身形站定,崔铁摸摸戴着的雷击木指虎,说道:
“美女,我们聊聊呗。”
崔铁本来身材健硕,但是对面的红衣女鬼吞噬了不少游魂,诡异漂浮的漆黑长发竟然快两三米长,显得崔铁娇小不少。虽然比不上那半身鬼魁和腐蚀鬼魁危险,但她周身散发的凶戾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崔铁表情轻松,稍微热身,随即粗腿一蹬跃向红衣,右手一拳挥出,直取红衣面门。
红衣女鬼竟然稍愣半拍,她已经在小区里害了几户人,哪个不是一见她就屁滚尿流,怎么会有生人敢主动犯她?
指虎即将碰到红衣面门,漂浮的长发缠绕过来,一部分拉着女鬼本体疾速后退,一部分如万千钢针刺向崔铁。
崔铁却不闪躲,只是调转拳头,一拳锤在地上。地面顿时扬起碎石飞尘,刚才还坚硬如黑铁的女鬼头发,碰到飞溅的尘土就突然软化退了回去。
“霹雳枣心,三伏新雷,航天用钛合金,三年质保,七天包退。”
崔铁笑着说:“还不赖吧,我这雷击木指虎。”
也许是他戏谑的口气激怒了红衣女鬼,女鬼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咕咕声,两只眼睛更加血红,身后漂浮的发丝中窜无数条头发扭成的黑蛇,扑向崔铁。
“美女看着不太聪明啊。”崔铁笑着。明知我这指虎专克阴邪,还来送死?说罢一捏指虎,拳头前浮现一道符箓,接着举拳打向那一团袭来的黑蛇。
黑蛇顿时如雾气般消散,眼前的景象却让崔铁暗自吃惊。
刚才的红衣女鬼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有一团漂浮在空中的头发。
头发内部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猛然炸开,无数头发散开最后消失在夜色雾气当中。
崔铁心中大惊,这女鬼断不可能就此逃走,这样的邪物常有什么阴毒伎俩,不能大意。
他抬脚正想去查看,立刻察觉出端倪。他的四周布满了一根根绷直的发丝。此刻崔铁仿佛困于一个由无数发丝组成的茧中,只是夜色下,即使就在他眼前的发丝,也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这重重发丝做成的茧,将红衣女鬼的怨念一分千万,每一根发丝都积聚着浓重的煞气,能将生魂切碎。
不对,这些发丝不是围绕着自己,而是贯穿了自己!这些发丝阴煞所化,肉身上看不出伤口,它们刺穿的,是自己的生魂。
他全身脉络仿佛注入了一股阴冷的气流,这是生魂被侵蚀的感觉,崔铁大惊。
刚才那女鬼原来只是佯攻,只是为了遮蔽他视线完成这邪法。
绵里藏针,天克崔铁大开大合的拳头。
“嘿嘿——嘻—”
诡异的女人笑声在耳边不断响起,崔铁不敢轻易动作,额头已经渗出细汗。
“铁哥!”
小宁发现了崔铁在原地不动,立刻料想是遇到了麻烦。
他身前好几只尸鬼游魂围攻,不乏吞噬了其他游魂的厉鬼,远比普通小鬼难缠。
他只能抓住一瞬,两指夹起桌案上一根点燃的细香,掷向崔铁。
“铁哥!接着!”
崔铁听声张嘴,将细香衔在口中,轻烟袅袅,尽数被崔铁吸入鼻腔。他口中默念:
“拜请乾坤,神兵火急如律令!”
手上戴着的指虎立刻闪烁,喷薄出一圈淡紫色雷电,雷电攀上周围的无数发丝,就像一朵夜空的绚烂烟花,而崔铁站在中心,健壮的身形被衬托得凌厉分明。
一瞬间,崔铁身边无数的发丝全部萎缩,旁边被雷电波及的游魂也立刻湮灭。
“可惜了,这下又得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