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哥俩了解越多,烦了越拿不定主意,哥俩都是好孩子,本性都不坏,可缺点也同样明显,才略都一般,一个玩心太重,没心没肺且不体恤下人,未来可能是个加强版的表弟。另一个倒是不爱玩,不奢侈爱读书,也体恤下人,可性格有点懦弱自卑,未来有可能会疑心重,瞎干涉朝政。
事情陷入死结,对于目前的大唐,两个其实都差不多,他对哪个都不太满意。
老裴等人来过一次,旁敲侧击的询问他的看法,看得出来他们对三月初三选太子非常重视,并对能参与此等大事感觉很荣耀,烦了只是告诉他们,到时便知分晓。
进入二月后天气转暖,表弟又开动了,还是老一套,他可能永远都不觉得腻,现在已经没人管他了,甚至连提都懒得提。
瑶儿每天都来,脸色愈发红润诱人,总忍不住低头偷笑,还几次提出让七娘来轮换,都被烦了拒绝,“七娘终究身份不便,过些日子我便回去,别麻烦了”。
小哥俩知道重要的日子临近,都在努力表现,二妃就更不用说了,态度卑微到了极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眼色,她们明白,说是一起选,可他的影响最大,一句话就可能决定结果。
二月初十,烦了让给哥俩每人抽了五十个宦官,各自带队去收拾一个花园,他则去到楼上从窗口观察,看看两人的指挥协调和沟通能力。
时间不长,一阵香粉气传来,萧妃捧着一碗羹走近,柔声道:“大兄,吃莲子羹”。
“嗯,多谢弟妹,放桌上吧”。
半年相处,烦了在小哥俩面前严肃,萧妃却已了解他的脾气,就像后宫人说的一样随和善良。将碗放到桌上,又走近两步道:“多谢大兄对昂儿教导,妾无以为报,只能端茶倒水,嘱咐昂儿听大兄的话……”。
觉察到她靠的有些近,烦了躲开一步,仍看着窗外说道:“劳烦弟妹去叫姑姑过来,我有事与她商量”。
“大兄”,萧妃低着头道:“妾感激大兄……”。
“弟妹”,烦了打断她道:“去吧”。
“大兄……”。
“萧妃,你在这里做什么?”,姑妈走了进来,眼神锐利。
萧妃脸上瞬间没了血色,身体微微发抖。
烦了跨出一步将他挡在侧后,笑道:“姑,是我饿了,让弟妹去拿的莲子羹”。
说罢又对萧妃道:“弟妹,去忙吧”。
萧妃向二人分别福一礼,逃也似的去了。
姑妈看她去远,哼一声道:“这两个人,小心思还真是多……”。
烦了低声问道:“王妃去报信了?”。
姑妈没好气道:“还能有谁,说是隐约听到你找我”。
烦了微微摇头,一个把人支开,偷偷跑来讨好。另一个将计就计,跑去通风报信,还真是各显神通。
“姑,莫要放在心上,谁遇到这事都一样”。
进一步便是皇帝和太后,败便是圈养的王爷和妃子,谁能不紧张?又有多少人能忍得住?
姑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哼道:“我是怕她们鬼迷心窍做出丑事”。
烦了笑道:“没什么心窍可迷,也都不是胆大的人,随她们吧,等这事儿过去就消停了”。
姑妈点点头,又道:“裴相他们问我湛儿和昂儿的秉性,我什么都没说,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烦了道:“让他们自己看,自己选,他们才能无话可说,咱们多说一句,就会有人借此做文章”。
姑妈略一沉吟,抚掌道:“好小子,真是滴水不漏”。
来投票的十几个人没有傻子,全是老油条,两个少年的大概秉性当然逃不出他们的眼睛,烦了和姑妈若是开口,投票便失去了绝对的公平性,让他们自己选,无论结果如何都挑不出毛病。
烦了叹道,“湛儿委屈啊……”。
事情明摆着,公平投票,李昂那文雅沉稳的性子肯定更讨喜,他高票当选,也能压制废长立幼的非议,这也是姑妈和表弟希望看到的。
这对李湛其实并不公平,他确实贪玩,可心胸比李昂要开阔,反应也机敏。若能善加引导,未必不能改掉那个贪玩跳脱的毛病,可他恐怕没那个机会了。
姑妈问道:“烦了,你会投给谁?”。
烦了笑道:“不告诉你”。
“呸,我还不告诉你呢”,姑妈笑骂一句。
又道:“让裴相出任太子少傅倒是众望所归,少保授予牛相是不是更合适些?”。
烦了摇摇头道:“还是田公合适,田公于国有大功,朝廷不能忘却功臣,而且他已临近致仕,该授太子少保衔以示荣宠。
老牛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况且他与我关系密切,若授予他,难免招至非议。
我大唐以武立国,近年文风有些过盛,需有武人露脸,授予田公正合适。
还有李光颜,战功卓著,忠心耿耿,却因胡人身份受了不少委屈,此次也可授其东宫荣衔,一来抚慰老将,二来让诸部知我大唐包容公正,愿为大唐效力……”。
姑妈歪头看着他,口中啧啧有声,“烦了,你真是做皇帝的好材料……”。
“姑”,烦了忙打断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姑妈笑道:“你胆子不是挺大的,怎么说到这个又这么小心,跟我还要外着?我和恒儿还能去猜忌你?”。
烦了低声道:“姑,不是我小心,是我真的怕,若惹得表弟对我心生芥蒂……”。
“别胡乱寻思”,姑妈劝道:“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谁能挑拨你们兄弟?再说了,你连宰相都辞了,身上连个实职都没有,哪有什么权臣?”。
烦了叹道:“姑,你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身上但有什么官职,做完事就想快些辞掉,唯恐被人说闲话,以前是先帝,如今是你和表弟,就怕你们心里有疙瘩,坏了情义……”。
姑妈埋怨道:“烦了,我信你,恒儿也信你,先帝疑心那么重的人都把身后事托给你,满朝上下都夸你心胸广阔不恋权位,你怎么还是胡思乱想?”。
烦了沉默一阵,轻声道:“姑,你知道吗?我那年十四,刚入正兵没几天,我们一帮兄弟啥也不懂,听了我的主意,跑去烧贼人大营,往回撤的时候被贼人骑兵追上,眼看就没了活路,跟我们去的老兵冲过去截住追兵,我们才能活命,可他们全都战死了,连尸首都没留下。
他们是死在一口酒上,就因为他们兄弟喝了我一口酒,为了替兄弟还人情儿,就把命给搭上了,就一口酒……
姑,我也是安西兵,我们安西兵不在意官职钱货,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可就爱个脸面,贪个情义,总想要个爽利……”。
“你!”,姑妈掐住他腰间软肉拧的咬牙切齿,“好啊,矫情来矫情去,就是为说你那安西!你心里还有没有别的!”。
这大庭广众的烦了哪敢乱动,低声道:“姑,别掐了,让人看到……”。
“就掐!以后不许再提安西两个字!我听着心烦!”。
天气一天天变暖,转眼间进入三月,筛盅揭开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