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旭子好事将近,烦了也一天天数着日子要出发,仇治却不知好歹的想跟他争,理由倒也正当,年纪大了,想家。
可疏勒镇就三个大佬,他若回去了烦了就只能看家,所以他打死都不干,你孙女就在这里,你想个鬼的家?老子还得去接婆娘呢。
仇治退而求其次,你回去也行,把我孙女带着一起,她也想回去吃小郡主的喜酒。
烦了认真的告诉他,你孙女很好,可我有婆娘,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让二黑带人护送她回去吧。
仇治知道孙女婿彻底没戏了,也只能一声长叹。
六月初八,烦了出发去往安西城,同行的除了甩不掉的月儿,还有手下四大天王(胡子朱勇骆驼石狼)以及一队胡兵。
现在是疏勒最美的季节,草木繁茂,河流充沛,远处白山绿树,近处牛羊悠闲,他特意提前几天出发,准备顺便看一看沿途部落。
路过战场,那里早已成为一片绿地,没膝高的青草掩盖了所有痕迹,没人能看出曾有几万人命丧于此,再行向东到了安西大营,却只看到几根腐朽的木头,半年而已,天地就把一切都遮住了。
烦了到大营南边的土坡,这里是一片荒草,放眼看去一个个小土包,他找了好久才找到最前面那个,然后就默默看着。
这里埋的是安西军的大将军,他性如烈火,义气豪爽,人称疏勒之虎,他还能穿着重甲在奔驰的战马间跳跃,就像一辆坦克在翻跟头。
“大将军,你看我干的还行吧”。
第三天,一行人赶到抚宁堡,找了好久却没能找到七兄弟的埋身之地,只得作罢。找不到也好,这块土地不知道埋葬过多少豪杰,也不用非得留下记号。
第五天到达巴水渡,烦了离着老远就看到了一块石碑,走近才看清是两座坟茔,上面刻着一行字,“少主董长安之墓,奴董恩敬立”。
烦了愣愣看着墓碑,朱勇和胡子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月儿则带人退开,这里不属于外人。
烦了道:“我当初答应董叔,要拿命保护长安哥,却是他用命保护我……”。
胡子皱眉道:“我也答应过,在王府的时候猜谁会第一个死,从来没人猜过长安,没想到却偏偏是他”。
烦了道:“若不是我犯傻,长安哥不会有事……”。
胡子摇摇头道:“没用,长安就是命歹,一点小伤就死个球了”。
烦了嫌弃道:“你好好说话!勇子你琢磨啥呢,一直不说话”。
朱勇皱眉道:“我想起个事儿……董叔每次都在周家酒铺存钱,咱们一回都没去过,如今长安和董叔都没了,那些酒钱可不能瞎了”。
烦了抹了把脸,说道,“这种时候,你能不能琢磨点正事?”。
朱勇无辜道:“啥正事儿?死都死了,还能怎样?”。
胡子附和道:“就是,他俩还有块碑,咱们也能来看看,等咱们死了恐怕碑都没有”。
朱勇道:“等你死了我给你立一块”。
胡子点头答应,却又摇头道:“不用了,费那事,有空就找个坑埋上,要忙就算了”。
烦了彻底无语,本来有点伤感的情绪被两个不着调的货搅的干干净净。
“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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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须部族长自豪的向烦了说着族里的家底,这家伙心眼儿活,抚宁堡战后大着胆子去讨要死马,一举给全族备下半个冬天的食物,分地时主动做卧底,又占了不少便宜,带着族人没日没夜的干,今年种的粮食比往年多了整整一倍。
听说月儿开辟水路,这家伙又贴了上去,跑前跑后的跟着忙,月儿自然不能落了哥哥的名声,也给了他不少好处,危须部更加兴旺。
“当初一眼看到大师便知道疏勒的救星来了,族里靠着那些马肉省下不少粮食,今年才能有足够的种子,月娘子又给了许多盐和铁,族里都感念着哩……”。
看着沉甸甸的谷穗,烦了不住点头:“干的不错,我走过这些部落,数危须部最兴旺,危须族长功不可没”。
危须族长忙道:“小的哪有什么功劳?都是跟着大师沾光罢了”。
烦了重新上下打量他一番,笑着道:“危须部有你这个族长,想不兴旺都难”。
正说着话,一对母子走近俯身磕头,“大师安好”。
烦了看二人眼熟,仔细看才认出来,原来是当初在抚宁堡接受鲁阳短刀的娘俩,与年前相比,小男孩壮了不少,虎头虎脑的透出一股皮实劲儿,他母亲气色也不错,洗净了头脸,竟是个样貌俏丽的女人。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道:“我叫危须墨”,危须族长却同声答道:“她叫米拉”。
“嗯?”,烦了再次打量一下那母子,又回头看着危须族长,不禁笑道:“危须族长费心了”。
那汉子既不羞愧也不害怕,只陪笑道:“小的也是无奈,一心只想报答大师恩情”。
烦了笑着点点头,“嗯,回去吧”。
有不少部落曾把女人推到他面前,这位危须族长做的明显更加用心,那对母子得到了不错的照顾,今天当然也不是偶遇。
他拒绝了所有人,却没怪罪过那些族长,更不会怪危须族长多事,部落讨好大唐官员,难道是错吗?
烦了坐在马上,危须墨主动给他牵马,族长则跟在另一边,“危须族长对大唐的忠心我看到了,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族长忙道:“大师可不能这么说,小的哪有什么功劳?若是厚着脸皮讨要,岂不是让人笑话?不过……”,说着话,偷偷看向烦了脸色,又继续道:“不过大师要赏,小的也不能不识抬举,族里有几个后生还算伶俐,不知道能不能去疏勒城学堂,也好长些见识?”。
烦了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貌似猥琐的族长,这家伙绝对是个绝顶人精,真是懂事儿。问他想要什么赏赐,其实就是想考验他,看看他懂不懂进退,没想到这家伙竟提出要学堂的名额,人才!真是人才!
“五个,不要束脩,管吃住”。
“哎呀!”,危须族长大喜,连声道:“大师真是厚爱危须部……”。
五个后生进学堂,在疏勒诸部中是独一份,单单这一点就能让其他部落高看危须部一眼,而且是不用束脩管吃住的五个,这里面子就更大了,用不了多久,所有部落就会知道大师对危须部的看重。族里会有六个后生学本事,若能在疏勒镇混个一官半职,危须部想不兴旺都难……
“我还没说完呢”,烦了又道:“为政令畅通,疏勒镇有意将现有诸部分为东,北,中,南四羁糜州,我看你适合做这个东州刺史”。
重设羁糜州是没办法的事,疏勒太大,大小七十部落分散各处,有什么事很难逐一通知到,有些偏远部落离城几百里,一来一回上千里,简直要人老命,唯一的办法就是重设羁糜州,找几个听话有能力的族长出任刺史,由他代施政令,但羁糜州刺史不能掌兵权,也没有奖罚之权,只负责征收赋税,调节部落矛盾,以及征调民夫,还要不定时接受疏勒镇巡查。
危须族长先一愣,随既反应过来,“噗通”跪到地上,“大师厚爱,小的……小的……”。
烦了道:“别忙着跪,我还要禀报王爷,成不成的还两说呢,即使你做了这个刺史,也要谨慎行事,若是干出什么不好的事……”。
危须族长举手发誓道:“小的若有异心,甘愿被利箭穿心!”。
烦了跳下马,扶着他的肩膀道:“你若干的好,我保你儿子学成之后做个有品阶的官职!”。
“大师,小的必定肝脑涂地!”。
六月十五,一行终于抵达西关,老将郭福亲自把烦了迎入中军,安排酒宴招待,听说一同出发的仇玫儿已经进关了。
郭福在酒席中传达了老郭的命令:所有贺喜的将领,六月十七方可进关,随行之人不得超过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