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河不置可否地笑笑。
我就这么在白家住了下来。
迎春是个爱说话的小丫头,一张嘴张开了,就难得关上。可我听着她那清脆的声音,心中只觉得呱噪异常,只盘算着该怎么不露痕迹地将她引到偏僻的地方。
毕竟,吃人这种事,对人族来说,还是很可怕的。
我不能让白洛河知道,我是会吃人的怪物。
……
“小姐,您是哪的人啊?”
迎春跟在我身后,欢快地说道:“瞧您这模样,该是南边过来的吧?南边的人都长得跟您差不多,皮肤白白的,又小又好看,说话的声音也软软糯糯的,跟咱们北边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算是吧。”
我低头看了眼脚上簇新的绣鞋,金线串着白色的珠花,显得富贵又精致,囫囵地应了一声。
虽然我出生在胤都,但确实在南方的阔叶雨林中修炼了四十来年。饕餮之念就是在那里偶然遇上的。真要说起来,我也的确算是半个南方人。
“我就说嘛。”
迎春笑得一脸狡黠。
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结果却惊得她连忙捂住嘴巴。
“小姐莫怪我没规矩。”她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咱们白家和胤都其他大人家里不一样,家中没有当家的人,最大的主子就是公子。但他不爱大家族里那种规矩森严的模样,只说让我们自在些。”
我想起昨天夜里他与我说话的模样,点了点头。
白洛河确实像这种心软的人。
想到这里,我收回目光,也并不想因此对迎春过多怪罪。
毕竟谁会在意自己的晚餐有没有规矩呢?
食物只要好吃就好了,其他花里胡哨的都是虚的。
我在白家的大花园里绕来绕去。
迎春跟在我身后,渐渐地失去了耐心。
“小姐,咱们回去吧。”
她的声音从我身后传出,听得出来里面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明灭不定的灯火透不过我去,隔着裙子将我的身影狭长得拉在地上,变成黑漆漆的一块阴影。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合乎心意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凉飕飕的冷气顺着胸腔悠长地吐出,混着沉淀了千年的黑暗之力。
这一刻,饕餮之念在夜色中苏醒了。
“小姐?”
迎春躲在我身后,惊疑不定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里太偏僻了,只怕会有蛇,要是咬伤您就不好了。咱们回去吧?”
她那双白嫩的手就搭在我的手臂上,正微微颤抖着,可见确实是有些害怕了。
可我就是喜欢食物害怕的模样。
要是她不害怕,这一场进食,反而就失去了最精髓的地方。
于是反手搭上了她的手背。
果然,冰凉的触感令迎春不禁惊呼出声:“小姐,您的手怎么这么凉呀?这里寒气是太重了,奴婢这就带您回去吧。”
“不必。”
我咧开嘴,对她微笑。
看见迎春神色一松。
忽然,整张脸不可抑止地皱起,露出痛苦的模样。
还没来得及呼救,鲜嫩的她就在我手中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沉重地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堆乌烟瘴气的碎片。
我索然无味地看了眼那个枯朽的脑袋,拾起落在地上的灯笼,有些遗憾地离开这个犄角疙瘩。
太少了。
不够啊。
要是再多些人就好了。
我这么想着,提着灯笼回到了白洛河给我安排的住处。
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靠近桌边的地方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箱。
我走过去打开,看见里面装着许多衣裳和首饰,脑袋忽然就有些发痛。
唯一一个伺候的丫鬟刚刚被我垫了肚子,现在谁来收拾这些碍事的玩意儿?
要是再多些人就好了。
我再次想,这样就算死了一个也没关系。
哪像现在。
明明吃饱了,就应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可屋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碍手碍脚的大箱子,想到就觉得心里烦躁。
我一把摔上盖子。
想来想去。
既不想收拾,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气闷地踹它一脚,假装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它,吹熄了蜡烛,爬上床睡觉。
……
我是被腹中的饥饿唤醒的。
外边静悄悄一片,只有大亮的天光告诉我,是时候要吃一顿了。
我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嗅了嗅散发着清香的被子,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
我都多久,没有像这样,盖着被子好好睡上一觉了?
若是按照时间来说,或许应该从我离开岳家算起,那就是七十二年了。
但不知道为何,我总是记不清,这七十二年来我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明明记忆都存在脑海里,随时都能回忆起来,却总让我恍惚地觉得,其实自己昨天才被赶出岳家。
这七十二年,无论怎么回想,都让人觉得是一场朦胧的梦境。
过得一点都不真切。
我心情恍惚,动作迟钝地从床上爬下来,踢踏上那双精致又富贵的绣鞋,在屋子里晃荡了几圈后,最终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
我……饿了。
可四肢沉重,浑身上下的毫毛,包括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不想动。
于是只能闭上眼睛,无奈地接受其实我很饿,但只能忍受饥饿的事实。
要是迎春在就好了,虽然她没什么用。
但至少昨天早上,她给我拿来了一托盘的包子和白粥。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迎春呢?”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人声。
我猛地睁开双眼,发现那竟然是白洛河,心里顿时一轻。
“迎春?”
我摇摇头,告诉他:“不知道,没见过她。”
白洛河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低头自言自语道:“大早上的,这丫头跑哪去了?”
我才不在乎迎春去哪了。
一见到白洛河,我仿佛立刻就能闻到从他身上传出来那种属于食物的清香,腹中的饥饿感忽然就变得强烈起来。
但仅存的理智告诉我,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有区别的。
这一餐吃了白洛河,下一餐可就要继续饿肚子了。
于是只好吞下口中的口水,对他说道:“白洛河,我饿了。”
“你没用早饭吗?”
听见我的声音,白洛河吃惊地望了望天,嘟囔道:“迎春这丫头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竟然没去厨房给你领餐。”
“我不知道。”
我再次摇头,心安理得地告诉他:“醒来后就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