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为先痛苦又震惊的表情，林晓月冷静道：“你一个半道出家的，能修炼到这种程度已是一般人所不能及，何苦费尽心思害人，死去之人不能复生，杀了人你就能报仇吗？”
“如果杀人不能报仇，那我还能怎么办！”
李为先目眦欲裂，他没了武器，不敢再靠近林晓月，只能隔着几步距离质问。
林晓月自然无法给出答案，她想了一下，说：“有些过错不能归结到一人身上，你即使杀遍我的师门，失去的人也还是失去了，为什么不选择向前走呢？”
她毕竟年轻，不能理解李为先积年累月的仇恨如同一块丑陋的疤，捂在厚厚的衣服下，溃烂后再次结痂，伤口的范围只会越来越大。
李为先的仇恨已经超过了当年之事带来的难过。
这股恨意混杂了他日夜谋划的痛苦，失败的耻辱。
太多东西纠缠在一起，背负在同一件事上，烂出巨大的创口，非见血不能痊愈，即使妻子复活，也不可能拦得住他。
他咆哮道：“你说得轻易！我日夜不分地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杀了你们！我怎么向前走，我几十年的人生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我要向哪走！”
“我最讨厌你们这幅高高在上的嘴脸，好像只要硬着头皮往下走，问题就不是问题，可是我又有的选吗？”
李为先说到情急，用力喘了口气。
他看着林晓月，眼睛猩红。
他把几十年的希望交托给仇恨，早已没有正常的思维了。
林晓月张了张口，终究觉得无力。
“有没有的选，主动权不是在你自己手上吗？”
“况且以我对师父的了解，她是不会恶意骗人的，这是为人原则，也是修行之道。”
李为先冷哼一声，轻蔑道：“只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晓月轻轻摇头：“可那只鬼附身情况本就复杂，师父初出茅庐，判断失误也正常。”
“你还真是信任你师父。”李为先眯了眯眼，嘲讽道，“她能骗我，就也能骗你！”
林晓月表情严肃，坚定道：“师父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李为先像看黄毛丫头一样看着她，嗤笑说：“我一开始也跟你一样傻，相信她不是有意的，可能就是我老婆倒霉。”
“可入了这行之后，我才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我也帮人看过这种情况，明明是能从孕妇的生命体征里看出来的，老妖婆明明看出来了，却执意要害死我妻子，她不过是刚入门，无法割舍红尘之事，嫉妒我和妻子恩爱罢了！”
林晓月心中一震。
她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更没在这种事上揣测过师父。
林晓月有点动摇，她后来在笔记上确实看过判断方法。
可想起师父这么多年的言传身教，她就觉得师父绝不会是这种人！
林晓月定了定神，重新看向李为先。
“经验都是前人总结下来的，你能看出来，说明你出师时比我师父厉害，但不能证明你无理的揣测。”
李为先摇摇头，说：“你不信就算了，反正这么多年，被她蒙在鼓里的人也不止你一个。”
“够了，不要再污蔑我师父！”林晓月皱起眉头，说，“我会报警，虽然你没有伤到我，但送珠子的人是因你失踪的，你需要接受法律的审判。”
“你还真是守序，太规矩，在修炼这条路上可走不远啊。”
李为先嘲讽地笑了一声。
他倒在地上，看着四周同样倒下的皮尸鬼魅，露出个凄苦的笑容，他说：“到底是我技不如人，你把我抓走就是了。”
林晓月没说话，前几次的事情让她有了经验，绝不能对这个男人掉以轻心！
李为先最擅长装疯卖傻，用弱势的姿态欺骗对手。
林晓月从包里掏出一捆小臂粗的麻绳，把李为先一圈圈捆了起来。
李为先被缠得严严实实，像一条虫子，被林晓月好心扶到墙角靠着。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李为先尴尬地依着墙根，扯着嗓子感叹道。
林晓月兀自按着手机，没理他暗中带刺的话。
看着林晓月冷漠的侧脸，李为先禁不住闭上了眼。
他潜心修炼这么多年，无所不用其极，多伤身体的办法都试过，为的就是找老妖婆报仇！
可这么多年过去，老妖婆躲在山门不肯见人，出了个徒弟，实力又深不可测，自己潜伏几个月，竟还是没试出她的真实能力。
“你和我的妻子还挺像的。”李为先痴想着，又喃喃道。
林晓月打了个激灵，无语地看着他。
打不过就开始认亲？
可李为先神情已近癫狂，染色的白胡子干燥凌乱，显得他更加憔悴。
“真的，眼睛特别像，她也有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睛，猫一样……十里八乡，我一眼相中她。”
李为先的头垂下去，露出发尾后凸起的颈椎骨，像颗孤苦伶仃的小岛，他肤色发黄，已显出死气。
“我是替别人放牛的穷小子，又是家里最小的，只分到最荒最小的田，她是村长的女儿，灿若明珠啊……是我引诱了她，说跟着我一定会过上好日子，她信了，毁掉和县长公子的婚约，一心嫁给我！她爹不同意，我俩就私奔了，一路逃到离家几百里远的小山村里，我没有亏待她，但也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
李为先流下眼泪，心中无限悔恨，他抱着头痛苦地号哭：“都是我的错！娘俩生前也没吃上一顿饱饭，死后我居然还不能为他们报仇！都是我太没用了！”
他用力抓挠着头发，两腿在地上乱蹬，脸上被抓出一道道血痕。
林晓月怕他把自己弄死了，只能按住李为先：“你冷静一下！”
她抽出符咒贴在墙上，正要念咒破除幻境把李为先带出去时，忽然一道狂风吹过。
屋内的家具都被吹飞，林晓月猝不及防，差点站不稳，只能紧紧扒住墙角，眯着眼睛想看清情况。
然而房子里弥漫着不知哪来的黄沙，根本看不见情况！
狂风持续了好几分钟，待林晓月稳住身体再睁眼时，墙角已经一片空荡。
李为先早已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