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月提高警觉,直接冲进里屋。
里屋黑洞洞的,微弱的月光照不进来,林晓月隐约只能看见几团黑影。
她摸到一支蜡烛,用符纸点了,才看见屋内的场景。
这里一地的血不知是人的还是畜生的。
而张智恒正一脸惊恐地往后退,他的身后是昏迷不醒的张智民,身前则是目露凶光的张老头。
张智恒身上都是血,受了很重的伤。
林晓月挪到张智民身边,伸手到他鼻下一探。
已然没了鼻息。
张智民皮肤冰凉,已经彻底死了。
那头的张智恒看着张老头,惊惧万分:“你不要过来,我们不是不给你治病,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你也知道的,那病又难治,又费钱,你儿子前不久才在工地出了事,赔了一大笔钱,没办法才这么做的,你不要怪我们!”
张老头不能说话,就以手掐喉,作出痛苦的表情。
林晓月看懂了,这是在问他们为什么要掐死他。
张智恒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张智民,艰难的说:“智民丢了工作,家里又没田没收入,太需要保费周转了,智民本来还想去借钱给你治病,可是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没一个人肯借钱的,我跟智民说,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还不如帮家里一把!”
林晓月听着,心情复杂。
获取保费需要鉴定死亡原因,如果张智民真想骗保,早就被发现杀人,抓起来了。
所以到最后,张智民也没有用父亲的死换钱。
张老头不懂这些,他只听到了张智民掐死他是要拿钱。
他喉咙里发出悲伤的嘶叫声,向张智恒冲去。
林晓月赶紧上前拦住张老头。
“你别杀人,怨灵沾了人命影响阴德,是不能转世的。”
张老头烦躁地扭了扭脖子,他的瞳孔散开,变成了纯黑色。
林晓月紧盯着它,丝毫不敢懈怠。
大概是人血刺激了他,张老头逐渐失控,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理性的僵尸。
林晓月在袖口藏了几枚枣核钉,准备制住他。
然而,在她没注意的角落还站着一个张老太。
跛脚的张老太平时连扛个水桶都吃力,此时却拿了一把沉重的锄头。
林晓月注意到张老太神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烛光惶惶不安地跳动着,映照出锄头的寒光。
那道冰冷刺骨的寒光,最终落在了张智恒身上。
“你们……不得好死……”张智恒被锄头挖掉半边脑袋,眼珠滚落在林晓月脚边。
他缓缓倒下,怨恨地留下了诅咒。
张老太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气说:“死人杀人损阴德,活人杀人呢?”
她的眼睛因苍老而浑浊,此刻却发出幽幽寒光:“我杀人总归不会影响老张,我来背这个因果。”
趁林晓月愣住的空隙,张老头一把推开她,奔向张老太。
即使丧失了理智,本能依旧让他选择相信这个老太太。
张老太扶着张老头,在墙边坐下。
林晓月拳头紧了紧,感到深深的无力。
张老太左边挨着张智民,右边挨着张老头,她缓缓开口,讲起了往事。
“我和老张是解放前认识的,很快结婚生子,结果没多久,解放了,老张他爹是国民dang,被人查到家里来,差点把房子烧了,我和老张苦苦哀求,也只能留下一条命,老张他爹枪毙,家里财产也全部收回。但我不怕过苦日子,只要和老张在一起,怎么都行。但我家三代贫农,成分干净,绝对不允许我跟这种人过一辈子,爸妈以死威胁我俩离婚,我们就这样分开了。”
烛光中,张老太的脸忽明忽暗,倒映着浓重的悲切:“我肚子里还怀着老张的孩子呢,也打掉了,先前生的大儿子,家里人说会好好养,结果趁我不在,掐死喂狗了,连个尸体也没剩。”
“孩子死了,家里人就逼我再嫁,生了孩子,老张家里没人,没再娶,第二任老公死了之后,我在街上碰见老张,就跟他重新在一起了。”
林晓月心里有了猜测,忍不住问:“那张智恒是?”
张老太露出一个悲凉的笑:“是我和第二个老公的孩子,智民是我跟老张后来生的儿子。”
林晓月心一惊,张老太亲手杀死的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张老太指着张智恒的尸体,说:“智民本来不该死,是张智恒给他灌了敌敌畏,想着推他出去,老张就不会杀自己了。”
林晓月说不出话来,兄弟相残,亲母杀子,这小小的屋子里,已经铺满了至亲的血。
“我也不打算活了,来之前我吃了老鼠药,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你把老张收了吧,最后再帮我个忙,把我和老张葬在一块。”
张老太抬头,央求林晓月。
天慢慢亮了,晨光顺着窗户照进屋子里。
僵尸见不得光,张老头发出痛苦的哀鸣,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去吧,姑娘!”体内的药效开始挥发,张老太说完,缓缓倒在了地上。
林晓月一咬牙,追了出去。
“站住!”袖中的枣核钉应声飞出,七颗钉子深深楔入张老头的脊骨。
张老头立刻动弹不得。
他倒在地上,瞳孔重新聚光,深深看了一眼跑过来的林晓月。
那目光平和、安静,没有任何怨恨。
林晓月闭了闭眼,忍住眼眶的酸涩。
她拿出桃木剑,朝张老头的腹部刺去。
一阵炫目的白光过后,张老头消散在空气中。
“走好。”林晓月轻声说。
她在屋后挑了处好地方,把张老太和张老头的衣服葬在了一起。
顾展晟的车子正安静的停在院外。
林晓月做完一切,静静站在在院子里。
她面色苍白,看上去像一片随时要飞走的纸片。
顾展晟下了车,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林晓月动了动手指,说:“把陈小慧送到医院去吧,她的伤口需要处理。”
“另外需要找几个人,把屋里的两个人埋了,做场法事。”
林晓月镇静地嘱咐完,又不说话了。
顾展晟喉结滚动着,半晌才安慰似的开口,“没事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