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御花园,离翊坤宫已经很远了,安陵容才放慢脚步。
一摸额头,是大颗的汗珠。
她狠狠扔下手里的一朵牡丹花,这是在翊坤宫里采下的。
望着地上的姚黄牡丹,“这个皇后真敢这么干啊,姐姐”,转身望着眉庄,脸色煞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或者是吓的,“人家景仁宫都是以理服人呢”
眉庄手捂着胸口,轻轻喘着气。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是什么手法?
“莞姐姐”,安陵容又望向甄嬛。
甄嬛只低头,没有说话。
她也懵了,这样的对手不好对付,人家把牌都出在明面上,又不讲理。
三人这样沉默着。
良久,安陵容说道,“以为得了皇上的宠爱,就万事无忧了,谁知道,来了这样一个皇后,还不如景仁宫呢”。
眉庄哧地笑出来,“容儿还说,这皇后也是咱们议论的”。
“不过,依我看,这位新皇后今日也被咱们吓的不轻”,甄嬛含笑说。
俩人齐刷刷看着她。
“你现在可是皇上心坎上的人”,甄嬛冲安陵容笑道,这话说的好酸。
“姐姐这什么时候啦,还笑话人家”,安陵容耷拉下脑袋,“心坎上,可不嘛,差点让人扒了裤子”,说到这,不知为何,此刻安陵容的心里只有怒气。
她现在对权威的畏惧感正一点点消失。
眉庄望着甄嬛,示意她继续说。
“今日是第一次翊坤宫请安,她若真打了皇贵妃,皇上怎么想,她们年家功高震主,又如此跋扈”
“若有人说她这是在向皇上示威,都知道容儿是皇上最宠爱的,她偏偏敢打,这是打容儿屁股呢,还是在打皇上的脸呢?”,说到屁股脸的,甄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哪有莞姐姐这样比喻的”,安陵容直起身来,也笑了。
三人正说着,远处小顺子跑过来,跪下行了礼,“娘娘,皇上刚从前朝传下话来,让娘娘早些回宫”。
安陵容一脸迷惑。
“那你快回去吧”,眉庄说道,“等得空了,咱们再说话”。
说着和甄嬛一起行了宫礼,安陵容和她们道了别,回宫去了。
见安陵容走远,眉庄拉起甄嬛的手,“刚才可吓死我了,你这丫头怎么也这样不管不顾的,我怎么也是个妃位,她就是为难,也要稍微掂一掂,她要为难你,可怎么办?”
“虽然人微言轻,可让我看着姐姐受她挑衅坐视不管,我怎么做得到”,甄嬛想了想,又加一句,“想着总有奴才们去跑去请皇上才是,谁想这半天,他人却没来,好险”。
“是呀,为何?”,眉庄皱起眉毛。
“翊坤宫宫门紧闭,不许人出去”,甄嬛道。
“知道,你还……”
“我偷瞧着她,额头上也沁出汗珠,有些心虚似的”,甄嬛不怀好意地笑笑,“她也不傻,这么干对她有什么好处,立威?不过我想,她也未必敢这样打咱们,更像是话赶话,赶上了,这不,曹嫔一劝,她便不坚持了”,说完笑了笑。
眉庄拉着她的手,慢慢走着,“今日也算见识了,这位皇后跟以前那位,性子大不一样,以后咱们需得万分小心了”。
甄嬛点点头,“那位,是背后放箭,防不胜防,这位,是明刀明枪,若真算起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眉庄想起她怀孕时皇后所为,点点头,“可 ,她这性子,哎,明枪确实易躲,可是明枪打在身上也疼啊”。
甄嬛心里也打起鼓来,这样的对手,她的优势完全显不出来,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感觉,事事不顺呀。
说着俩人各自叹息一声。
眉庄想着以后如何相处,想起年世兰今日的所为,越发觉得今后的日子,可怎么好。
甄嬛想,这样的蠢货,也不知能在皇后的位子上坐多久,她若这样横冲直撞,后果未必有乌拉那拉氏好。
对了,景仁宫掌管后宫多年,此人的隐忍非比寻常,绝不是个败了就认的主,要好好调查一下,或许今日有用,也未可知。
俩人这样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眉庄突然停了脚步,转身问甄嬛,“容儿看着柔柔弱弱的,今日竟然直接拒绝皇后,平日里倒是小看她了,还以为她会吞下这委屈呢”
甄嬛道,“是啊,全不像她平时的做派”。
安陵容坐在轿辇上,心有余悸,刚才好险,年世兰这个疯子。
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宫里怎么会有这样横冲直撞的人,颠覆了她的认知。
走了一段后,安陵容突然想起来,皇上让她早些回去,问小顺子,“皇上说什么事没?”
小顺子恭敬回刀,“皇上嘱咐了,让娘娘早些回去,说娘娘见了一定高兴,奴才不敢多嘴”。
安陵容心里泛起一层疑惑,什么事呢?
罢了,回去不就知道了,皇上是越来越有兴致了,心里盘算着宫里有什么事。
抬轿的小太监训练有素走的很快,也很稳。
不大一会,就到了承乾宫门口,早有宫女们迎在门口,见安陵容到了,行过礼,扶了她进去。
进了门,里面静悄悄的,只见宫女们干着各自的事,安陵容看看小顺子,小顺子脸上浮起一层讨好的笑,侧身让着她往里走。
“容儿”。
安陵容正疑惑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心里一热,这声音?
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转头一看,一股暖流瞬间从心里喷出,只冲的喉咙发酸,“母亲”。
一声呼唤出来,热泪早抑不住地淌下来。
刚才翊坤宫里惊险,紧张着,现在突然见到几十年未见的母亲,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了。
她母亲见了宝贝闺女,心头肉一般,哪里还忍得住,泪珠不要钱似哗哗掉下来,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搂在怀,“谢天谢地,娘还有见着你的日子,自从你进宫,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娘在家里天天盼啊盼”。
屋里当差的侍女们,不敢上前劝。
俩人搂着哭了会,还是小顺子上前,“皇上知道娘娘思念夫人,夫人一到京城就接了来,可见皇上多重视娘娘”。
她俩慢慢止了哭,看着对方笑起来。
安陵容一身华服,趁的她雍容华贵,早就不见了当日唯唯诺诺的样子。
安夫人,倒是微微发福,这段日子,她除了思念安陵容,日子过的极舒心,府里上下都听她调遣,说一不二。
这时,旁边一个十三四岁少年按着宫规跪下,“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安陵容这才注意到,她二弟也跟着来了,忙收了哭,含笑道,“弟弟快起来”。
边说边拉了她母亲的手坐到座上,她平时就在这歇息,看书,皇上来了,也是坐在对面和她闲话。
安陵容这个二弟长的很好看,才十四岁,个头已经超过了她,眼睛和她长的像,美的总像让人多看两眼,只是皮肤不如她白。
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他原叫安赛龙,自个觉着不好,在进沈家学堂前,改叫安陵峰。
次进宫只穿了件半新的衣服,并未刻意打扮。
安陵容自小和他亲热,现在见到他,心里是又疼又爱,眼泪又哗哗掉下来。
安陵峰见姐姐哭,一股想要近前抱住姐姐的冲动,被使劲压下,就像火山下滚动的岩浆,冲的红了眼眶。
他不着痕迹地恭敬给了他嫡母一个眼神,安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宫里,从接到入宫的消息,心里就一遍遍过了宫里的礼数。
没想到这一见,全忘到脑袋后头去了。
忙起身离了座位慌慌跪下,“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皇贵妃娘娘万安”,她在进宫前早就打听了宫里的礼仪,又在无人处偷偷练习了许多次,来的路上还嘱咐陵峰,千万别错了礼数。
她现在悔死了,又羞愧,又害怕,怕人家笑话她不懂规矩,连累着笑话她宝贝闺女。
安陵容的母亲姓林,单名一个秀,为着今日进宫,特意穿上了新做的衣服,是京城最时兴的料子和花色,宝石蓝的眼色倒也大方,头饰亦是特意装扮过的。
若不说话,只在那一站,富而不贵,也算合她的身份。
“母亲快起来”,安陵容亲扶了她坐下,她知道按照宫规,她母亲该行礼的,到底心里不习惯,“母亲,这宫里一些礼数,也没法子,只好委屈母亲些,女儿着实不安”。
安夫人只望着她,笑中带泪点点头,又摇摇头,“快别这么说,咱们按着规矩来,总不会错”,眼一刻也未离开安陵容。
“母亲,分别这么多年,你在家里可好?”,边说边仔细瞧了,“母亲的眼疾看着好些了,气色也好多了”。
安夫人望着宝贝女儿自豪道,“那当然,我的女儿可是皇贵妃娘娘了,听说皇上对你好的很”
“母亲~”,安陵容撒起娇来,脸上露出一点红晕。
“好好好,不说,不说”,安夫人眼里的爱全流露出来,只觉得她女儿是最好的。
安陵容倾身向安夫人,认真道,“母亲是多年的眼疾,到京城了就……”。
说到一半她才发现不对呀,她母亲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母亲,你怎么会来京城?”,安陵容一脸疑惑望着安夫人,然后扫了眼小顺子,最后目光落在陵峰身上。
安陵峰恭敬行了拱手礼,“回皇贵妃娘娘,两个月前接到皇上圣旨,让父亲带家眷进京,特意嘱咐,不许透露给娘娘”。
两个月前?
安陵容仔细回忆了,她猛然记起那日夜晚,月色朦胧,鹅梨帐中香的香味沁满整个寝室,皇上夸口说只要她想要的东西,他都能给她。
她撒了会子娇,在皇上怀里钻了又钻,蹭的皇上咯咯直笑,她想逗逗皇上,就指着天上的月亮说,要月亮。
皇上听了,认真沉思片刻,说月亮他给不了,却能给她一份特别的礼物,她一定喜欢,想来就是这件事了。
为了这礼物,月色下,她可费了不少劲,才把皇上伺候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