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天域,莽林。
今日的妖兽似乎都有些躁动,沉沉夜色也安抚不下他们对陌生气息的警惕和不耐。
一身黑漆漆的数道人影分散开,各自朝着安排下来的阵法位置靠近,今日他们需要将黑袍人交给他们的大阵刻画好,材料对方早已准备好。
两位元婴真人不必和其他金丹期修士一起做这些杂事,只需要在这附近警戒即可。
看着那些分散而去的金丹修士,两人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怀疑。
对方究竟从哪儿找来如此多的金丹修士,而且异常听话,看气息也不像是浮天域的人。
能够有这么大本事,在浮天仙门眼皮底下将这些金丹期偷渡过来,对方的来头看来真的了不得,就是不清楚对方如今让他们做这些无用功究竟是为何。
两人似是无聊极了,开始说起话来。
“昨日我找到了一个喝酒的好地方,那里的酒可真是美妙。”
“哦?你这个嗜酒之人都觉得美妙,那这酒可真了不得,地方在哪儿?改天我也一道!”
“行,当然,你请客,那家的酒太贵了,我平时都喝不上呢。”
“什么酒这么金贵,连元婴真人都喝不起?”
“哎,可不是,那地方元婴期算什么,多得是比我厉害的,身份比我高着的呢,那处的仙酒都是价高者得,我的身家你也晓得,只差两袖空空了。”
“得,你这么一说,那干完这事,我们明儿就去瞧瞧,看是不是你说的这么厉害。”
两人如平日里一般说着闲话,神色自然,像是老朋友在话家常打发时间,一直暗中窥视的视线并没有怀疑,暂时转向其他人。
胖一点的元婴修士眼神自然的看向对方,眉毛挑动,较瘦的修士轻轻点头,神识传音,“放心,对方暂时没看着我们这边了。”
胖修士松了一口气,同样传音抱怨,“要不是你早年间得了机缘,有这样的侦查法术,说不定我们刚生出点小心思就被对方收拾了......”
“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瘦修士传音道,一边还在不着天地的瞎聊着,胖修士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在外人看来,顶多就是两人闲得无聊在发牢骚罢了。
“刚刚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找到了接近浮天仙门弟子的机会?”
方才两人聊天说的酒,指的就是能够遇见仙门弟子的地点和机会,如他们这般小宗门出身之人,就算是元婴真人,平日里想要见到一个仙门外门弟子都不是易事,更遑论其它。
“没错,但不是明天,我们明日先随便找个地方喝喝酒糊弄糊弄。”
“行。”胖修士一口答应,“左右这阵法看起来就很复杂很费时间,怕是没有个十来天都搞不定,这手笔还真大。”
瘦修士并不关心对方手笔大不大,他只想赶紧把这事交出去,他实在是不想每日都在担心自己第二天还能不能睁开眼睛了。
“十日后浮天仙门名下的物华天宝将会举办一场小型拍卖会,你也知道,浮天仙门的物华天宝,即便是打着小型拍卖会的名头,里面的好东西也多的不得了。”
“届时不仅仅是仙门弟子,那些次级宗门也会来人,说不定还会吸引到其他七大顶级宗门之人!”
瘦修士的声音里充满了势在必得,这是他们最有机会结识浮天仙门之人的时候,若是不能成功,那他们只能等着事后的灭口,或者是成为承受仙门怒火的炮灰。
胖修士:“那我们就拼一把!”
两人的决心除他们之外无人得知,天空中那亘古不变缓缓转动的金色法阵将莽林笼罩了一大半,每一个阵文的闪烁都是巨大的灵气波动。
“呵,鼠雀之辈。”
一处浮空在赤红熔浆不足半尺距离的岛屿之上,有人的声音响起,面前的呈现出来的画面,赫然是莽林中发生的一幕幕。
说话之人着一件左白右黑的长衫,袖口被金属护腕收紧,衣襟袖口处绘着奇异的云纹,似是一只怪模怪样的奇兽。
面上密不透风的扣着一个玄色面具,其上同样绘有精致的符文。
这面具表面无甚起伏,甚至连眼睛鼻子嘴巴处的空缺都没有,罩上面具之后,谁也不晓得面具之后的,究竟是人还是其他东西。
在这人的脚下,身后,头上,无数漆黑的影线从他身上蔓延而出,藏匿进虚空之中,不知通往何处,只看得见与他相接的半截,密密麻麻的影线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在这浮岛之上,还有许多道身影,衣着与他相似,只是其上纹路更为简洁,一眼就能分辨出两者的地位高低。
半黑半白的身影行走间悄无声息,就连本人的存在感也极为微弱。
在这处处摆放着带有漆黑血迹陈设物的奇异建筑里,这些身影显得与游魂相差无几。
......
定国侯府
“拜见父亲,母亲,大哥,日安。”
彻夜修炼的舒长歌面上不显疲意,任谁也看不出昨晚他花费了大半夜去探查异常之事。
“来,长歌,赶紧坐下,今日准备了许多早点,你看着用些吧。”
舒夫人笑意温柔的看着他,“就算不想吃也没关系,你就坐着陪陪我们。”
舒长颂喝着牛乳,一边看向舒长歌,“长歌如今应该不用如凡人一般食五谷了罢?”
自筑基以来便对食物毫无需求的舒长歌微微颔首。
舒长颂有些感叹,“那这修仙还真不错,至少看长歌你过的可比身为凡人时要自在多了。”
他挑眉问道,“之前都忘了说,你如今的毛病可是好些了?找着原因了吗?”
同样关心这个问题的舒文华和舒夫人也齐刷刷看过来,感受着三道灼热的视线,舒长歌知晓他们希望听到的回答是何种,但可惜......
“体质原因,无法解决。”舒长歌食指动了动,灵气操控下给三人各自添了他们喜爱的早点,“但已无碍。”
待无垢之力与尤云点雪融为一体,修炼了冰魂素魄的他便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既然厌恶杂质,排斥不纯之物,那便在神念一动时,所到之地皆化纯粹,所过之处阴邪避让!
无垢仙体,本应如此霸道。
“这样也好,虽然解决不了,但至少不会像你小时候那样,我们那会差点就以为你这小子过于金贵,我老舒家福气不够呢。”
试图大早上喝酒,但是被爱妻压制的舒文华只好端着碗小米粥,如喝酒那般仔细的品味着,聊胜于无。
舒长歌在一旁看着他们,时不时为几人添些吃食,侯府之人从开始的惊异,转为见怪不怪,习惯之后舒文华甚至还能指使舒长歌将远处的吃食给他送到碗里。
当然,这一举动引来了舒夫人的怒视,“长歌你不用管,看把你个老头子能的!”
“哎呀,夫人我错了,别生气别生气。”
舒夫人和舒文华都是老夫老妻了,感情依然非常亲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享用着早膳,外边却有下人在徘徊,不知是否上前禀告。
舒长歌偏头,下人了然,将外面徘徊之人带了进来。
被喊进来的下人对上四个主子的视线,擦了擦额角的汗,“回二公子,门房那边传话说有人找您,似乎是您的同门。”
同门?
即便是舒长歌也无法猜到究竟是哪位同门,但绝对不可能是燕氏姐弟,门房是认得这两位的。
舒长颂也看向他,眼带询问,“不如请人到花厅等候?”
好歹也是同门,如此突然上门,不管是单纯的拜访亦或是其他,也不好连门都不让人进。
舒长歌颔首,默认了舒长颂的提议。
舒长颂便道:“去将人请进来吧。”
他看向舒长歌,“长歌,你的同门便自己招待吧,我们去了你们也不方便谈话。”
舒文华也赞同,“没错,你们修炼之人的事情,我们了解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舒夫人笑道:“就算是同门,长歌你也要小心行事,别让娘亲担心。”
“好。”
那边下人一路将来人引到花厅,给人上了最好的茶点招待,而舒长歌也堪堪迈进花厅。
见到花厅之人,他有些意外的顿住脚步,随后若无其事的迈步进去。
“荀若道友。”
出乎舒长歌的意料,来人却是曾与他碰面无数次,但从未交谈过的荀若。
如今的荀若,已完全看不出昔日小乞丐的落魄,为人依然沉默,但周身的气势凝而不发,修为扎实,气息悠远。
舒长歌和他并不熟,无论是平日的修炼,还是最后的考核,对方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虽然在秘境中,因为前有桃花精追命,后有舒长歌惊天动地的杀招,导致荀若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
但最终能成为星罗真人唯一的亲传弟子,就足以证明对方的实力。
两人既是同门,又是同代弟子,修为都在筑基期,因此舒长歌一声道友倒也合适,更何况对方是亲传弟子。
即便是冒昧上门,打扰主人家,荀若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窘迫,他抿着唇飞快的看了一眼舒长歌,随后默不吭声的将一块漆黑的石头抛向他。
舒长歌神色不变,灵气接住这眼熟的留影石定在空中,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见舒长歌并不去看留影石的内容,荀若也不做反应,只是言简意赅道:“看。”
舒长歌瞥了对方一眼,将神识探入留影石。
呈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一个看起来颇为穷苦的凡人村庄,两面被高山包围,只有一面是通路,另一面有着许多矮小的耸立之物,在枯树遮掩下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持着留影石的人似乎对这个村庄极为熟悉,速度极快,被留影石捕捉的画面都是一片片色块,直到对方停在一个看起来以及荒废了有一段时间的破茅草屋。
说是茅草屋,其实跟家徒四壁相差无几,屋顶上的茅草都被薅的差不多,内里稍微还能用得上的都被搜刮走,只剩下一室狼藉。
舒长歌只觉的留影石的画面有些抖动,看不分明发生了什么,只是画面再次清晰时,面前出现的赫然是一片巨大的乱葬岗。
这乱葬岗不知为何尤为巨大,沉在一片深黑的巨大水泽之中,一块块木头做成的墓碑歪七扭八的竖立在水面,肆意生长奇形怪状的枯木是舒长歌不曾见过的植物,在湖水中张牙舞爪。
每一棵枯木似乎都与墓碑隐隐呼应,更别说那每一棵枯木树枝上绑着的殷红丝带,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过,那密密麻麻的红色丝带便随风飘荡,看起来尤为诡异。
在凡人眼里大概看不出这场景有何奇异之处,但在如今的舒长歌眼里,这巨大的幽深水泽,以及其上的墓碑枯木,尽数潜藏着起伏不定的灰色丝线。
隐晦,黏腻,充斥着恶意,还尤为眼熟。
留影石的主人只是顿住片刻,随后身形一闪,脚下淡青色的灵力闪烁,踏着枯木起起落落,很快便抵达了水泽中央,那里修建着乱石堆砌而成的诡异祭坛,上面刻有黑色的扭曲符文和阵文。
四角矗立着更为庞大的奇异枯木,枯木上灰色的丝线缠的密密麻麻,蠕动着朝中央被包围着的一个半大孩童靠拢。
看模样似乎只有六七岁,神色痛苦,双目紧闭,意识昏迷,那纠缠扭曲,让人一看就头皮发麻的隐晦丝线涌入,在脊椎处集聚。
如此诡异的一幕,着实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在凡人境发生之事。
尤其是那诡秘的灰色丝线,舒长歌昨晚才在黄粱身上感受过,没想到今日又在荀若的留影石中看到相似的画面。
这隐晦之气也不晓得是何物,给人的感官极差,但是一旦融入到人体之内,气息便半点无法察觉,也就只有在月圆之日,月华被乌云遮掩才会有些许波动。
留影石的画面将这荒诞诡谲的画面忠实纪录下来,看得出来是留影石的主人在小心谨慎的探查着周遭,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留影石的内容只记录到这里,收回神识的舒长歌沉思,一边将面前的玉简送到一直保持沉默的荀若面前,被后者重新收起。
“未免打草惊蛇,我只记录下这些。”
荀若垂在身侧的手握拳,目光定定,“仅靠我一人不够稳妥,我便想起了你。”
“我能感觉得到,你的修为是我们中最高的,若是你不感兴趣,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舒长歌依然不曾开口,在他的感知中,荀若的修为也不差,即便如此他还是稳妥行事,去寻找同行之人,明明他本身就不是什么乐意和人打交道的类型。
大抵是那地方对他颇为重要......
脑海里思绪繁杂,黄粱身上的异常以及那处并非凡人能够修建的简陋祭坛在舒长歌面前一一闪过,他的直觉告诉他,类似的情景绝对不止他们这一处!
阴谋......
这两个字悄无声息的在舒长歌心中划过,留下点点涟漪,他同样将一颗留影石取出,送到对方面前。
“此人大抵事出同源。”
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反应的荀若原本已经放弃和舒长歌同行,正打算告辞便看见对方也拿出了一枚留影石。
荀若接过,毫不犹豫的将神识探进去,将那夜舒长歌在黄粱身上见到的景象一一收入眼底。
收回神识,荀若有一瞬间的怔愣,眼神复杂,他的异常反应引来舒长歌的视线。
“牵连甚大,是阴谋。”
迅速收拾好情绪的荀若肯定道,将留影石还给舒长歌,看着对方冲着这颗留影石使出净尘咒。
他目不斜视,继续道,“你意下如何。”
“可。”
微微颔首的舒长歌有了决定,继续道,“在此之前,有一事需得先求证。”
“好。”
荀若也不多问,干脆的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