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小家伙确实很奇怪呢......”
镜心带着杨七九在这处地方挪移，跟着小姑娘的步伐。
还用你说？
杨七九在自己心里暗自腹诽，看着那个李惊雨用漠然的神色一步一步走向村落中心。
她的身后错落地倒着一大堆的人，其中不管是已经跪地投降的，还是拼命逃命的，都无一幸免。
这个惊雨应该是那个从未来穿越过来的，就算不是，她至少也确实知道关于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否则无法解释她现在的样子，那副淡漠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杨七九才反应过来，好像这个家伙看向自己时，表现出的态度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呢？
自己未来和她的关系会很好？还是她只是想在自己面前伪装？
自知和这个李惊雨才刚认识不过几次的杨七九可不会觉得未来的自己和她的关系会好的什么程度。所以他的猜测更加贴近后者。接下来只要看看这个李惊雨和柳姐姐的相处模式就能知晓一二了。
“嗯......这话由我自己来说，或许有些奇怪。她这个样子岂不是在说我很没有用？”
镜心的脸色自然是看不见的，但是她这句话里的赌气意味十足。
确实，就算是被人抢来放在这养气谷门口的东西，她作为器灵的自尊还是要有的，既然已经被当成考验的门槛了，自然是要突显出考验的意义。
镜心念随心动，周围的事物在杨七九的眼里如被打破的镜面一样破碎，然后开始落入暗黑的深渊。
失重的感觉和模糊的视线都消失的时候，杨七九眼前已经是另一副景象。
流光在眼前纷飞交错！远处的巨大轰鸣炸响，震得天际的流云都撕裂开来！
不，那不是什么流云，那是一双双由洁白的羽翼相互连接起来的方阵！
一根大小可通天的擎天巨柱在搅乱着这些“流云”。
同时它的周身也在发出震颤的精铁敲击声，那声波远远传来震得地面发出和音，剧烈颤抖！
杨七九眼前更是各种法术灵宝以各色流光在飞驰，法阵发出的耀眼光亮同样不遑多让。
没有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有的只是频繁从天空中坠地的流星和各种法术编织出来的幻象在各处相互攻伐。
每每当某个身影稍有一丝被发现的迹象，所迎接他的就是连绵不断剑雨一样的法术攻击。
然后，又是一声坠地激起的浪花，转瞬消逝在这片惊涛骇浪的战场里。
还没等杨七九整理好所见所得的庞大信息量。
一道冒着狰狞雷光，巨蛇样的虚影就张着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朝他狠狠地扑了过来！
他躲闪的动作还没有出来，那道雷光就已经穿过他的身体重重轰击在他身后的某处。
一声哀叹和不甘的声音从杨七九背后传来，在他转身完毕看去时，只能看到那个身影化作尘沙的最后一刻。
这就是修士之间的大战吗？
只要位置被锁定，那么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重新隐匿自己的身影前，你都不可避免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随时都可能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神形俱灭......
而且，这里的场景是李惊雨那个时期的记忆？
最有可能的就是她的未来。
“咦？这个家伙不会是某个大能转世吧？那也不对啊，如果是的话，我怎么可能能这么简单就.....啊，可算找到你了！”
镜心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手，拉着杨七九就消失在这块区域。
等再次出现时，杨七九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个气定神闲的李惊雨站在最高处俯视底下那场大战的无上姿态。
身着火红色的流云，头戴燃烧的火羽。杨七九真切地看出她的周身有着唯我独尊的诡异氛围。
她好像是看腻了，稍微转过身，看向杨七九的方向。
在杨七九的视角里，看见的是被扭曲变形的面容，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隔绝别人的视线。但只是这样的情况下，她那张模糊的脸都不由得让人觉得是那么的美貌无双。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
没错，就是那双淡然的眸子，里面仿佛依稀可以看见星辰明灭的轨迹。
那眼睛就这么看着自己，这看得让杨七九有些发毛，随即左右看了几眼。
果然又是在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位青衣书生模样的男子，什么掩饰都没有。
手持罗盘，脚踏星阵，衣服上的青竹刺绣展现出锋锐无比的气势。
本人那风轻云淡的神色配合上他星眉剑目的俊朗外貌，一副世间万物自在掌握的感觉。
他也看到了李惊雨看向自己的视线，但也没有立刻回应。
只是撩拨着手中的罗盘，脚下的星图也在自如地轮转呼应。
直到在罗盘上出现明确的信号，他才好整以暇地扬起头，被一刀削去首级。
刀身带着强劲的威力击穿了地面几尺才堪堪停住。发出的劲风更是直接吹散了缓缓化作烟尘的青年男子的遗体。
“！？”
那刀快得杨七九看见人头落地才发觉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就穿过自己的喉咙，把这位身后的青年书生枭首。
那感同身受的巨痛在杨七九的脖颈处蔓延。让他不由得捂着脖子出了一身虚汗。
毫无疑问，这一刀来自那位李惊雨。
她丢出这一刀后却没有计划成功后的欣喜，反而是无奈地一叹。看向那位镜心的位置。
“够了，别再看了。这考验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必要。”
饶有兴趣的镜心罕见地一愣，整个身体都呆住了。
“镜湖的仙宝琉璃塔所构建的幻境空间，我虽然确实没有办法打破，但是让你吃点苦头倒也不麻烦......”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再看下去，她真的要不耐烦了。这是最后通牒了。
镜心见到自己的底细已经全部暴露了，所幸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有趣，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像你这样的家伙了。你的名字是？”
“名字吗？我有很多的名字啊，你要记的话，就记赵惊雨吧。”
啊？
杨七九内心巨震，她说的是什么？赵惊雨？她之前不是说她的李惊雨吗？
等下......
又是一个火花在杨七九的脑海里闪现。
李家主事人的唯一后代，整个李家的大小姐，却被送到柳姐姐身边不问生死。这么一想，事情不就很简单了？
她真正的名字是赵惊雨，而不是李惊雨。
难怪，难怪......
她现在的这副模样也确实可以足够资格出现杨三劫的口中了。这随手一击就消灭了一位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修士。她现在的实力到底是何种境界呀？杨七九又开始思考，这种人物挡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到底是怎么终结这个时代的？
那个杨三劫看起来可连这个已经化成烟的青年都比不上。没有一点高手风范。
“赵惊雨？嗯，好名字，惊雨，惊雨......你的未来一定会很有趣。”
镜心大声嘀咕着这句话，周围的场景在瞬间又破碎了。
杨七九再次眨眼看见的还是那处熟悉的小树林。
嚯，又回来了。
“这次的这位又会带给我什么惊喜？”
留下这句话，镜心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根本没有去管杨七九的打算，或者说没有空闲去管。
她估计想看看这位刚刚破境的小女孩是不是又能给她带来什么有趣的记忆吧。
也许就是她没有管自己，那位惊雨才没有发现自己。也算是一件好事？
杨七九随意找了个方向，就大步向前走着。
他也有些感兴趣自己接下来会看见什么，某种程度上非常理解这位器灵的想法。
被丢在这个地方不知道多久，也没几个能踏入这片幻境的人出现，一直就这么自娱自乐下去，就算不是人也多少会觉得无聊透顶不是吗？
很幸运的是，还没等杨七九走多远，就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靠近一看，是一伙人正聚在一处山洞前的平台之上。为首的还是一位女子，手里环抱着被血色浸染的包裹。面前跪着一位瘦小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
“大哥！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是我......”
“不，和你，无关。”
女子的话语显得那么的冷，三伏天还光着膀子的身后几位大汉控制不住地身子发抖起来。
“可是！可是！”
地面上跪着不肯抬头的小伙咬着牙忍着不让湿润的眼角流下热泪，却根本不去管自己额头上和面前的地面上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
“你，没有，错。真正的罪人.....”
女子低着身子把头埋进怀里的包裹中，垂落的长发将她的神色遮掩，没有人能听见她这句话的后半句是什么，包括正站在她边上的杨七九。
但是他可以看得清楚，那包裹里，婴儿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和她流着鲜血的双眼。
“嗯，主角在这儿呢。”
镜心突然出现，一拍手，又是天翻地覆。
杨七九再一次看见的是坐在血色中央一脸茫然的婴儿。
在她的周围，是电闪雷鸣，是尸横遍野，是倒在她面前的那个女人即将触碰到她的那只离她只有几步的手。
无力地垂落在地面上。
她的胸前是一把刀，她的身下是静静沉睡的男子。
杨七九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嘶，这个，额，她好像完全没有明白自己的状况啊？”
周围的场景全部陷入静止。
镜心出现并抱起那个婴儿，和她清澈的眼睛对视，小家伙没有因为看见自己的倒影就惊慌失措，只是静静地看着。用她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向镜子里那个自己。
“这样的话，应该算失败了吧？”
失败？非常不好的词语从镜心的口中说出。
“你的意思是？她这算考验没通过？”
镜心用她的手指挑逗着没有任何反应的小婴儿，有些无奈地说道。
“对啊，她这种情况比较，罕见。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破境。她现在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
镜心把她放下，然后这处时空再次开始流逝。
小婴儿就这么坐在这台子上任时间流逝，岁月轮转。身后的幼苗长成大树，落下发黄的叶片。
身前的尸横遍野被雨水冲刷，野草绿了又黄。
她小小的身躯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成长，直到她身上那件包裹她全部身躯的布条变成仅仅能遮住关键部位的布片。
一位杨七九有些眼熟的家伙出现在她的面前。
“咦？这儿还有一个孩子？”
胖乎乎的手在她的面前上下挥动。
“喂，这里可不是你一个小家伙能活下去的地方，你叫啥？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虽然我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就是了。”
见小姑娘没有反应，这个大胖子也只是觉得奇怪，决定不去管她，转头在这里研究起来散落的那些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时不时发出兴奋的欢呼。
直到深夜，月亮在小姑娘的眼里印现。
那个胖子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来到这处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块不知从何处撕扯下来的肉片，嘿嘿笑着打算塞进嘴里时看见了抬头看向月色的小姑娘，他的脸上扭曲成一团，眼睛不断地在小女孩和手里不多的肉片上打转。
可还是狠下决心，又扯下一片，看了看又扯了一点。特意把头扭过去，用手递到小女孩的面前。
“你这身子看起来可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喏，这也是用你这儿的东西换来的，虽然本来是更多的。”
小女孩没有伸出手去接，倒是把胖子惹毛了。
“嘿！你还嫌弃我的手脏不成！”
胖子拿回手，看了看，确实有点脏。但是他平日里可不管这些。
“你看好了啊！你不吃！我可吃了！”
胖子张开大口想把手里的肉片吞下肚，闻声望过来的小女孩就这么看着他，看到他张开的大嘴又合了回去。
“算了，算了，君子可不夺人口中之食。你，拿着。”
把东西往小女孩手里一丢，他滚着身子回来原来自己的地方再也忍不住地大口大口地吃着手里剩下的，可没几口就没了，也只能摸着肚子，抬头看月。那两轮明月在他的眼里巴不得是两个能吞下肚的大饼。
小女孩也有样学样地把肉片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也没有嚼就这么吞下肚去。什么表情都没有，也品不出咸淡。
然后又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旋转的星星倒映在她的眼中。
“往后的情景可和这儿没有什么区别。”
镜心开口扫去了这一副场景，杨七九又站在了那处水波不兴的镜面上。
只是这次远处的天际是灿烂的无垠星河，倒映在镜面上，美得让人窒息。
小姑娘也呆呆坐在水面上，静静地看着这水天相接的星河。
“这可不能算通过什么考验呀。”
确实，可以说完全失败了。对于这位特殊的破境修士而言，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区别。
“那，她......”
“嗯，是算失败吧？”
镜心斟酌着语句。
“就算我放她进去，又有谁可以教会她什么？她又能学会什么？”
两手一摊，镜心正打算结束这次的考验。
确实，她的情况，非常特殊。但是......
“你的意思是说，要是有人愿意认她做徒弟，就可以了？”
“嗯......应该是这样吧？我这一关，考验的不仅仅是过去，同样也是给那些掌门提前筛选合适的弟子。”
“那也就是说如果有掌门愿意收她为徒的话。”
“没错，怎么？倒是忘了，我面前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掌门吗？”
镜心转向杨七九，笑意十足。
“你打算收她为徒？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意见。谁都不会有意见。当然，我要提醒你，用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她就是一个纯正的拖油瓶，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杨七九踩着星光，走到小女孩的身边，蹲下来和她一起看着远处璀璨的银河。
没有对话，也不存在交流。
是啊，这个家伙估计根本就不能理解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带上她，对于杨七九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说不定会有一堆坏处。
但是，那又如何？他灵剑门手下的奇葩还算少吗？多她一个又怎么样？
再说，最坏的情况，他也只是添一双筷子的事情，大不了，她留在自己身边打下手又怎么样？
杨七九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听好了，你以后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决不让你饿着。明白吗？”
她看着远处的星光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杨七九只能无奈地一叹。
但是在镜心的眼里却看见了，小姑娘伸出的那只抓住杨七九一片衣角的小手。
有趣，有趣，甚是有趣。
镜心不由开始想象着，自从那次大劫之后停滞一般缓慢前进了不知多久的世界，又将会有什么天大的变故即将要发生。这个正缓慢走向消亡的修行界是不是又会有些好玩的事情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