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灯提了口气,一步跨进消防通道,顿时他就脱离了‘井’的咒魊,踏进现实的大楼场景中,现实中的消防通道。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不过陈灯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仍旧保持着咒魊,朝着上方飞快冲去。
滂沱的雨水从上方的断口瓢泼下来,在楼道中哗啦流动,陈灯撑着咒魊隔开雨水和孢子,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边猛冲一边在心头默数着经过的楼层,他可不想在酒店中的遭遇再来一遍。
同时,
还要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撕裂铁门进来的那东西,仿佛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谁也无法预知它什么时候掉下来。
“7……8……9……”
在冲上9楼时,一道锈绿色的身影终于映入眼帘,陈灯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下,不过他马上就加快速度,疾冲而过。
「雨夜青蛙」
“我早该想到的,撕裂铁门进来的是这东西。”
楼道中那只「雨夜青蛙」在进食,一个身穿白衬衫和黑套裙的女人已经死透,胸腔被血腥撕开。
陈灯没有选择跟这只‘青蛙人’纠缠,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方法杀死这种东西,最多只能把它扔下楼去。
不过以它们的弹跳力,不出一分钟就会重新追上来,搞不好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黑雾咒魊隔开雨水和孢子,同样把「雨夜青蛙」也隔开,陈灯陆续又遇到了两只,不过都没有惊动它们。
一口气冲上14楼,终于抵达写字楼折断的地方。他停下来看向那折断的上半截,倾倒在国际大厦的中上层,撞开一个大窟窿。
“像是随手搭的一道天桥,就是不知道稳不稳定,万一踩上去塌了,乐子可就大了。”
倾倒的楼体几乎就是一道简陋的天桥,一头搭在断裂的写字楼上面,顶端撞进国际大厦的玻璃幕墙,横斜在暴雨之下。
陈灯朝着倾倒的楼体里面望去,但是除了一片猩红的血气,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看来这半截楼里也发生了咒临事件,如果贸然进去,恐怕进退两难。”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这半截楼是悬空的。如果只是咒魊的话,陈灯还可以尝试闯一闯,重复刚才在一楼的步骤,找到出口不难。
怕就怕到时候出口还没找到,悬空的楼体失去稳定,轰然坠落。
没有过多犹豫,陈灯立即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从上面过去。
等于是完全把这横着的半截楼当作一道天桥,从上面冲过去。
抬手一招,咔…咔咔!
一条条断裂的钢筋迅速扭曲,盘结成一架楼梯,通到上面。
“但愿我没这么倒霉吧。”
陈灯吐了口气,
当即便踩着楼梯爬了上去。
他一直是个挺纠结的人,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越来越果断。
尤其是在面对咒临事件时。
横斜的‘天桥’不超过30米,放在平地上以陈灯的体能一口气就过去了,但此刻它悬在几十米高的半空中。
厚重的雨幕不仅模糊视线,更是让玻璃幕墙变得湿滑……好吧,有咒魊隔开的,其实陈灯根本没有踩到上面,只是心理作用。
低空上铅云流转,涡流中心的紫瞳冰冷俯瞰,无形的压迫感降下来,陈灯的心弦立刻绷紧了。
他沉着一口气快步往前冲去,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对面大厦外墙上的窟窿,根本不去看下方暴雨滂沱的街道。
“快了!”
二十几米的距离飞快拉进,可就在陈灯即将通过‘天桥’冲进对面的外墙窟窿时,脚下没来由的震动了下。
咚——
他的心头猛地一沉。
“这半截楼里的东西被触动了!”
毫不犹豫,他一个箭步纵身,朝着前方那个黑洞洞的窟窿奋力跃去。
就在他全力跃起的瞬间,脚下的‘天桥’爆发出一道红光,从中切开。
笔直坠落下去。
“轰轰轰轰!!”
上千吨的混凝土楼体撞击在地面发出巨响,暴雨滂沱,大楼震颤。
陈灯悬挂在国际大厦外墙,破裂的窟窿口里面两根钢筋延伸下来,紧紧缠住了他的左手手臂……
“该死的禁空……差一点啊!”
他重重的吐了口浊气,蹦到嗓子口的心脏落回胸腔。
心念微动,垂下来的钢筋立刻托着他攀升上去,稳稳落脚在破开的窟窿层里。
天穹灰暗,雨幕厚重如布。
朝着下方看去,那半截楼体已经摔得四分五裂,猩红的雾气迅速扩散,隐约能看到里面爬起来一个奇形怪状的轮廓。
如果不是陈灯反应够快,只怕当场掉下去就会被压成肉泥,还别说那雾气当中要命的东西……
没有过多停留,陈灯收回目光,转头便冲进昏暗暗的窟窿洞里面。
国际大厦的下10层,几乎和蘑菇融为一体,上面的楼层则被猩红的血气笼罩。
陈灯进入的楼层是第17层,处于血气笼罩当中。
面对未知的情况,他没有立刻解除咒魊,而是在第一时间找到消防通道,直奔29层。
那是‘镜花水月’宣发会的现场。
鉴于旁边那栋写字楼当中的遭遇,陈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甚至隐隐的在等待着某种变化发生。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一口气冲上29层,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这反倒让他心中越发不安。
猩红的血气无声弥漫,仿佛某种恐怖至极的事情正在酝酿。
直到陈灯推开宣发大厅的大门,里面的情形映入眼瞳,他的瞳孔陡然一缩。
“上来了?”
梅盈枝的身影独自坐在展台上,红色的裙裾当中显露出一抹白皙。展台上的光打下来,她饶有兴致的玩着一个魔方。
不过陈灯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而是看向她身后坐着的那个硕大的‘魔方’,里面塞着一块一块的人……活的。
“咯咯咯……”
“运气还不错,有个幸存者。”
——
两声狗吠打破棚户区的寂静,现在已经是早晨六点过了,夜幕仍旧笼罩这座城市,一轮银色的环月,硕大低垂。
年过八旬的吴桂香坐在桌边昏昏欲睡,她的手里拿着针线,腿上放着一件还没缝补好的球衣。
银色的月光从破旧的裂缝照进房子里来,桌上摆着昨晚的饭菜还没动过但早已凉透了,她在这里等了一个通宵。
“哎呀~”
忽然,锋利的针尖扎在粗糙的手指上,一滴暗红的血珠浸出来,吴桂香的睡意立马清醒,念叨了一句,“怎么还没回来啊……”
她把手指上的血珠吮吸掉,浑浊的眼光扫过桌上冷透的饭菜,投向一片银辉的窗外,环状的月亮让她苍老的面颊浮起一抹担忧。
当即她又合拢两只起满鸡皮的手掌,嘴里絮絮念起‘菩萨保佑’、‘阿弥陀佛’的低语。
不知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下一刻,那扇透风的门板从外面推开……吱呀。
一个寸头少年走进来。
“阿青,”
吴桂香投去惊喜的目光,
“你回来了阿青。
“你等会,”
“我这就去给你把饭菜热一热。”
曹青不说话。
只是看着佝偻的老人放下还未缝好的球衣,端起桌上冷透的饭菜转身进了厨房,走进那个不到两平米的狭小隔间。
看着她的脊柱侧弯,背后驼起来一大包,像是肿瘤一样;看着她一个人在那个充满油烟的隔间里面转个身都不方便。
看着她端着热好的饭菜重新摆到桌上来,又拿来两副碗筷,那双起皮的长满老茧的手,牵起洗得褪色的围裙把两个碗上的水渍擦干。
她踮起一只脚,尽可能使自己佝偻的腰背撑起来。她用一只手用力按住锅芯,另一只手费劲的给碗里添饭。
“傻孩子,还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吃饭了。”
曹青走到桌边坐下,埋头吃饭。
吴桂香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不过她并不怎么吃,而是专注于絮絮叨叨,起初只是看了眼拾荒捡来的腕表,咕哝了句,
“这个点了天怎么还不亮。”
后面不知怎么,话头就落到了曹青身上,
“这么多天了该回学校上课了……”
“那双球鞋退不了了……”
“你妈妈一晃走了12年了……”
好像憋了一晚上的话匣子打开,吴桂香从曹青小时候念到他妈妈离开,又说起这些天有小伙入室抢钱被警司署拷走了……
总之,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她就这样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曹青既没有插话也没有要打断的意思,沉默着把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扒干净。
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
“吃完这顿饭,你就走吧。”
吴桂香话音忽转。
曹青扒饭的动作停下。
“谢谢你听我唠叨这么多。”
“你是个好孩子……”
“但你不是阿青。”
啪嗒。
低矮的层板上有老鼠跑过,似乎察觉到某种危险。
橘黄色的灯泡晃了晃。
就在吴桂香说出最后一句话的瞬间,某种禁制,被触发了。
“啊……你!”
“你要做什么?!”
此刻的‘曹青’完全变了,它的双瞳变得漆黑空洞,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吴桂香的表情立刻惊恐起来,但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举措,腹部猛地传来撕裂的剧痛……啪嗒!
她手中的碗筷掉落在地。
红殷殷的血水顺着‘曹青’的手臂滴落,它的手臂异化拉长像是坚硬的刺刀,轻易刺穿这个老人的腹部,连同她背后那肿瘤似的驼背一并贯穿。
嗤!
异化的手臂抽回。
年过八旬的老人从凳子上栽下去,暗红色的血泊蔓过桌脚。
正当‘曹青’转身准备离开时,一声绝望的怒吼陡然从门口爆发。
“啊——”
“你找死!!”
紧接着一匹独狼般的身影猛扑过来,直接把‘曹青’连同桌凳一块撞翻在地。
撞翻它的是赶回来的曹青,
真正的曹青。
当他撞见屋里这一幕时,他所有的理智都被愤怒取代。
什么二重身什么危险什么警示全都抛诸脑后,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宰了你这个杂碎!”
轰!!
一股难以匹敌的力量直接把他掀飞出去,猛地撞翻墙边用砖头垫着一条腿的碗柜,大大小小的碗碟哗啦碎裂一地。
曹青来不及反应,另一个‘曹青’马上就蹿射过来,那两条异化的手臂,就像钢刀一样压开风响。
他下意识地抓起旁边掉落的一张碗柜门,嘭嚓,木质的门板应声碎裂,跟纸糊的一样,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千钧一发之际他躲开致命的一击,但是其中一条异化的手臂还是洞穿了他的肩头,剧烈的痛感如潮水般涌上大脑。
“啊!!”
痛呼的曹青如同嗜血的困兽,他的另一只手摸到腰间,猛地抽出一把黑刀来唰的一挥,那条把他钉住的手臂立刻斩断。
下一刻他猛然暴起,黑色的菜刀散发出恐怖气息,直接把丢失了一臂的‘曹青’脑袋劈了下来。
“咚……”
那颗脑袋沉闷落地骨碌滚了两圈,脸上的表情还残余着几分困惑,完全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前一刻还在砧板上的鱼肉,突然翻身把屠夫反杀了??
滚落的脑袋和栽倒的身体蠕动着还想要重新粘合,但是双目赤红的曹青根本不给它半点机会,抄起手中的菜刀马上扑了上去。
“嘭嘭嘭嘭嘭嘭!!”
黑色的菜刀狂风暴雨般宣泄下去,肩头上的窟窿随着曹青疯狂的动作血流不止,他的体能也在飞快的流逝着。
直到他最后一丝力气也发泄干净,地上的‘曹青’已经被剁成一滩肉泥,就连水泥地面都被砍出一个大坑。
黏糊糊的血肉状物铺在坑底,还在缓慢的蠕动着企图粘合起来,但是一股黑色的气息附着在上面,使得它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重组。
当啷。
黑色的菜刀掉落地上,曹青连滚带爬扑到吴桂香身上,“外婆……外婆你起来啊……我是阿青啊……”
灼热的血泪滚下面颊,曹青的手颤抖着一遍遍去摇晃血泊中的老妇人,但是这个年过八旬的老人,已经完全没了气息。
最后,他一把搂住老人佝偻的瘦小的尸身,仰起那张血泪滚滚的面庞,绝望咆哮。
“啊啊啊啊啊!!”
落在一旁的菜刀沾染血迹,黑沉沉的刀身上有着一道缺口,这是黑王燕北寻离开时留给他的刀。
此刻,这把刀仿佛被激醒了一般,浓滚滚的黑烟汹涌弥漫出来,顷刻间就将这个让人绝望的房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