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吗……”
缈远的声音不知根源,阿怜丢失了自己的盲杖,她伸出手去试图摸索到什么。
但这是一个空无的地方,昏暗朝着每一个方向无限延长。
“交换吗……”
渺远的声音更近了,夹杂着类似风的呼响,像是一列飞驰的火车,就要不知从哪个方向撞过来。
“谁?谁在说话!”
阿怜试着挪动脚步,伸出的手掌忽然触碰到一抹冰冷,那是坚硬的金属质感。
她沿着这冰冷地金属摸索,试图发现它的边缘,但它就像一堵绵延的墙,上下左右都没有边界。
一堵金属的‘墙’挡在了自己前面?阿怜感到困惑,家里怎么会有金属的墙?还有,我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交换吗……”
男女莫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阿怜确定了,是从‘墙’里面传出来的。
她有些害怕的退后两步,但那个令她不安的声音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如影随形贴在耳边。
在这幽灵般的声音中,她的视线好像在缓慢的恢复。从降生下来就从未视见过的双眼,在这一刻,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模糊了。
不!
不是眼睛!
很快她又发现,自己的眼前仍然一片漆黑,但脑海中又确确实实出现了模糊的光景。
这真是一种怪异至极的感官,仿佛是前面的东西主动的‘被看见’,以一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方式投入到她的脑海。
她慢慢的‘看’更清了,立在她跟前的……是一道青色的金属的柱子,高耸的上端没入最深的昏暗之中。
宽大光滑的一个面挡在她的面前,真像是一堵青金色的庄严巍峨的墙,又像是一个通往未知的高大门户……
阿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门户’?包括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青色’这个概念,在她的世界里从来只有永恒的黑色。
一切一切都解释不清,但眼前这高耸的‘门户’确乎是青色的,冰冷庄严,巍峨耸立在无边无际的昏暗中心。
模糊的‘视线’透过金属的‘墙’或者‘柱子’,在另一边同样站着一个女孩……
阿怜仔细的辨认想要看清那张面孔,但是对方的全身都笼罩在一层灰寂的阴影当中,任凭她怎样努力也无法看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身高和外形跟自己相差无几,看上去那几乎就是另一个自己。
阿怜被这个忽闪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并且她确定了一个事实……对方也能‘看见’自己!
两个年龄相近身高外形几乎相同的女孩,沉默着立在一堵高耸的青金色的‘墙’两边。
像是不同时空的两个陌生人,忽然被神选中拉到了一扇神秘的‘门’前。
只要通过这扇‘门’,就会完成某种古老的、无法逆转的仪式……
“交换吗?”
渺远的声音从高‘墙’耸立的到不了顶的昏暗中灌下来,涌入脑海,宏大威严。
阿怜惊叫了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她大口喘息着,汗珠挂满额头。
“真是个奇怪的梦……”
缓了好一会儿,她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到水杯,但入口却是温热的牛奶,她停住了饮用的动作。
“丁零零零……”
闹钟忽然响起,把她的思绪拉回,她赶忙伸手把它关掉,可马上她又反应过来什么,扭过头去,空洞美丽的眼睛望向门口。
这个时间,另一个房间里也应该有一只闹钟会跟自己的闹铃同时响起。
那是爸爸凌晨四点的闹钟,每天这个时候他就要把头晚上发酵好的面粉做成馒头和包子蒸进锅里,然后去早市采购一天的食材。
一开始只是他一个人忙活,后来阿怜也跟着给自己调了一个。天知道为了调这个闹钟她摸索了有多久,爸爸又始终不肯帮忙,更准确的说是不同意她这么早起来。
虽然馆子里的生意时好时坏,但爸爸的作息从未变过,每天闹钟一响就起床忙活。可今天不知怎么,自己这只闹钟响过一分多钟了,另一只却迟迟没有响……
阿怜捧着手心里温热的牛奶,心头隐约生出一种不安。她放下杯子下床,床边竖着她的盲杖。
不过她并没有拿盲杖,用手摸索着墙壁到门边,开门,左转,扶着墙慢慢走向尽头那个房间。
这个房子并不大,延续着棚户区逼仄的风格,只有四十来个平方,像是个拥挤的老匣子。
它狭小,但温馨。
每个房间原本的门槛都被平整敲掉,墙壁上地上全部换上了防滑的材料,棱线严明的墙边也用柔性的海绵和墙纸包裹起来。
包括这房子里的每一件家具和陈设,所有的边角都做了细心的防护处理。
哪怕它很拥挤也不会在过道上出现任何障碍的东西,阿怜扶着墙笔直地走到爸爸的房间门口。
她伸出手,摸到门把。
咔哒……
没有上锁。
轻轻地,她推开门。
昏暗暗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
月亮悬在窗边。
这是第三十层的如月居,紧邻的一栋商务写字楼是项氏银行的办公大楼。
陈灯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这座凌晨的城市还亮着灯火。
“你也去歇歇吧。”
随月生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新鲜的橙汁,“小叶给社长大人做了全身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咒透支了她的身体,休息一下就好了。”
叶蓁蓁穿着粉红小鹿的连体睡衣,顶着两只黑眼圈呵欠连天,“社长的肚子我也看过了,里面没有任何异常的东西。”
“可是她吃掉了【织女】的一部分。”陈灯的脸上仍带着担心,“那真的是可以被消化的吗?”
“也许是自己消解了呢?”随月生认真的给出自己的看法,“你也说了,【织女】的载体被社长一刀拔除,祂的残留也随之消解了吧。”
“哈哦……”叶蓁蓁张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们聊,小叶困得要死翘翘了,碎觉碎觉……”
说完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踢踢踏踏着拖鞋往外走,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蔫巴巴的小鹿尾巴,整个人像被榨干了一样……
“小叶的显性能力是很棒的治疗,但是后遗症也十分明显。”随月生见陈灯看着叶蓁蓁的身影,便顺着往下说道,
“这次小开小渔还有小晴大家都受了些伤,小叶挨个给大家治疗下来,消耗确实有点大,不过她睡一觉就恢复了。”
“大家都出来了就好……”
陈灯没来由的感叹一句,他想起前面几次进入咒疆的经历,到最后活着出来的人,十不存一。
“不过那几个二重身应该也逃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小渔她们已经在全力追踪了,这个事情我会亲自跟进。”
随月生的话音顿了下,
“「我」应该跟你讲过,这栋楼都是我们的基地。我们社团目前一共11个人,除了顶层31楼是公共活动区域,19层到30层是宿舍区域,每个人一层。比如这一层,就是社长大人的专属层。现在第21层和22层是空着的,你可以选择一层作为自己的宿舍。”
随月生第一个字用的‘我’,指的是他自己的二重身。确实在行动前,那个‘随月生’就跟陈灯提到过,这栋楼都被项宴行买下来,当做了社团的基地,但没有讲一个人一层……
陈灯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什么待遇啊这这?简直比官方那三个组织加起来还要豪横100倍,1000倍!这真的是以陈大头为大姐头的一个民间组织??
乱的像狗窝一样的大床上,陈大宝呈大字型躺着,毫无睡姿和雅观可言。事实上十分钟前,随月生才帮她掖好空调被。
“我得回家一趟,我妈还在家里,我把她手机揣出来了,她还……”一边说着陈灯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早被崩得稀碎。
“虽然很不礼貌,但我必须打断你一下。”随月生略显讶异道,“你是说的你妈妈,在家里?”
“是,有什么问题吗?”
“可据我所知,两天前,也就是育才中学发生咒临事件当天,你妈妈所在的医院也发生了一起事件……”
落地窗外的霓虹照进来,隐晦的落进陈灯的眼瞳里,他的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握紧了。
「新来的护士看着病例报告一直在想一个人的胸口如何能长出竹子来?直到那天深夜她听到异响无意间走进一个沉睡了十一年的植物人的病房……」
随月生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份传真文档递给陈灯。
“这是关于该次事件的建档,「胸有成竹」,此前从未出现过的一只全新的咒,全体医护人员加病患在内共计2071人,无一人幸免。”
略显低沉的陈述像是一连串的子弹击中陈灯的胸腔,他不可置信,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这不可能!我今天早上回到家都还……”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什么,“所以今天早上在家里等着我的,那个急得直掉眼泪的……老妈……也是二重身……”
随月生没有再多说,拍了拍陈灯的肩头,转身离去,“手机借你用,明天小玉会给你买一只新的。”
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来补充了一句,“对了,江北那边有人活着回来了,小玉在负责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有你爸爸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