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白光坠落在大学城中心体育广场,那里是整个大盲疆的中心。
陈灯脑中整理着已有的线索,朝着体育广场的方向不断接近。
越往前走白光愈发凝滞,他像是在一块冻结的果冻里越陷越深,从悬浊层陷入结冰层。
实质化的白光几乎把空气都挤干净,他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头部供氧不足开始发昏。
继续往前,可视范围已经为零。
路面以及扭动的猩红字迹、横七竖八的车辆和两边的行道树等……
全部都被强烈的白光吞没。
陈灯的视野只剩下一片空白,芒芒无边的白。
更靠近中心体育广场了,白芒芒的城市像是掉帧一样,开始出现一些裂缝和难以形容的、光怪陆离的现象……
起初陈灯还以为是头部发昏导致的眼花,可他用力咬了下舌尖,短暂的痛感让他确切看清,那并不是错觉。
感觉像是……
白光在侵蚀这座城市!
“啵——”
终于,他挤进了体育广场。
近乎凝固的延滞感瞬间消失,仿佛是从那块冻结的果冻当中一下子挤了出去。
但陈灯并不是挤出去,而是来到了‘果冻’的最中心,出乎意料是‘空心’的。
陡然消失的凝滞感使得他一个踉跄,他立刻稳住身形扫眼看去……
空阔的体育广场被白光包围,感官上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个体育广场,体育广场以外的范围只有‘白’,四面八方无限延伸的‘白’。
一团极致炽亮的白色光球,硕大的悬浮在体育场正中心,一道红色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光球下方,拄着手杖等待已久。
——
“嗷嗷!!”
流浪狗的哀叫打破棚户区死寂的夜,叫声惨戾着飞快远离,狭长的巷道里只剩下曹青一个人。
下一刻,
钢管和球棒拖行的声音从前后响起,前面三个后面三个,六个头发染成花花绿绿的痞子把他堵在了巷子中间。
最后走出来一个粉色寸头一脸阴鸷的年轻人,他的一只手厚厚的包扎起来,挂在脖子上像只熊掌,后脑勺上也裹着纱布。
曹青一眼认出他,并且马上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小子!你挺能打呀!”
刺蛇手中拎着一根狰狞的狼牙棒,一想到白天在那家土菜馆从后面挨了一砖头,最后还被废了一只手……
他两只眼睛就血红发狞,他盯住前面那个还穿着校服的毛头小子,像是一匹嗜血的狼被一只羊羔戏弄,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把他狠狠撕碎。
然而曹青并不是待宰的羊羔,他毫不犹豫的发动,像是只被逼到绝路的幼豹,猛地转身冲向后面那三个马仔。
“嘭!!”
一角砖头高高甩起,重重的砸到其中一个马仔的面门上,鼻梁骨应声砸断,红殷殷的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更准确的说是没人想到这种情况下,那个穿校服的小子还敢主动出手……
等他们在那个马仔凄厉的惨叫声当中反应过来时,曹青已经飞快的冲出了包围圈。
“妈的找死!给老子追!!”
七匹饿狼一哄而上,一个个龇牙咧嘴狰狞嗜血。
孤身的猎豹头也不回,在四通八达的巷子当中飞快逃窜。
对于外人来说密集如蛛网的巷道堪比迷宫,可对于从小混杂在棚户区的这群猎兽来说,这里的每一条巷子他们都了然于胸。
即使每条巷子都是一样的污水横流,生活垃圾和大小便吸引着老鼠和苍蝇,潮湿的墙根生出青苔和霉斑,上面拉着密密麻麻的老化的线缆和晾衣服的绳,狭长的天空拥挤着永远晒不干的衣物。有时路过巷子底下稍不注意头顶就掉下来个花盆,或者莫名其妙被吐口痰浇盆水,矛盾和纠纷在这块如同牛皮癣发烂发臭的地方,每天都在发生,每时每刻。
曹青轻车熟路的拐进下一条巷子,拐角的阴影里,一个肥猪佬搂着个半垮着红色吊带的大波浪大汗淋漓的喘息着。
两人对于意外闯过的毛头小子视若未见,曹青也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逃窜的步伐没有半点停留。
只是在冲过去的时候,不偏不倚踏进地上的一个坑洼,里面污浊发臭的水溅了那两人一身,那肥猪佬立刻暴怒起来。
“妈了个小毕崽子!赶着给你妈上坟啊!”
他啐掉溅到口中的臭水破口大骂,可紧追过来的几条人影,立马让他闭上了臭嘴,大波浪也赶紧把垮下来的吊带拉上去。
刺蛇拎起狼牙棒放慢脚步,巷子前面冲出来另外三个马仔,曹青再一次被堵住。
肥猪佬和大波浪见状,两人煞白了脸色大气都不敢出,灰溜溜的提起裤子赶紧跑开。
“你不是挺能跑吗?”
刺蛇往低声吐了口浓痰,包围圈缓慢的逼向中间那个穿校服的小子,“有种的再给老子跑啊!”
曹青瞥见墙根的碎砖,可刚才用过的手段他没把握再成功一次。
他把目光瞄向左上方一个打开的窗口,凭借他的体能在墙上借力起跳,应该很轻松就能翻上去……
“还想跑,哼哼,你家里那个老太婆也跟你一样能跑吗?”
刺蛇冷笑开口,曹青正准备发动的身形陡然一滞,锐利的眸子一下子扭过来。
明明半大点一个毛头小子,可这幅眼神竟让刺蛇的心头没来由一阵发毛。
他狠狠啐了口痰掩饰自己的难堪,“识相的就给老子跪下!爬过来!从这儿钻过去!”
他用狼牙棒指了指自己的两腿中间,“念在那老太婆每个周老实交钱的份上,这次收你一条胳膊,这事就算了了……”
包围圈进一步缩紧,每一个人都张开了手中的球棍或者钢管,预防着那只年幼的猎豹再逃走。
曹青极慢的蹲下身子,像是同意了刺蛇的要求放弃一切抵抗。
昏黄的一盏巷灯隔着老远,灯光被渐渐围拢的人影遮挡,他把头埋着叫人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忽然,他动了。
抄起一块长着青苔的砖头,迎面对着刺蛇狠狠砸去。
嘭!
两颗门牙混着口水和血高高的抛起,刺蛇猝不及防之下面门被砸了个正着,他感觉整个脑门子都嗡嗡炸响。
“艹!!”
吃痛之下手中的狼牙棒被一把夺过,曹青挥起那根铆钉狰狞的粗棒子,像是一头蓄势已久的怒狮般爆发。
“上!”
“都给老子上!”
“废了他!废了这笔崽子!!!!”
剩下的六匹饿狼一轰而上,棍棍到肉的闷响立马在这条狭长的巷子里传开。
巷子两边打开的窗户赶紧关上,原本探出来看戏的脑袋一个个躲到了窗后,大气不敢出。
七八分钟过后,巷子里只有一条人影还站着……
曹青拎着那条粗大狰狞的狼牙棒。
红殷殷的血从头顶淌下来糊住半张脸,视线一片血红。
他的身形晃了两晃,全身不知挨了多少下,肩膀上肚子上腿上都在流血,但他晃了晃终究没倒下去。
倒下去的是那七匹恶狼,带着铆钉的狼牙棒毫不留情的砸到他们身上,每一下都附带暴击伤害,他们的情况只比曹青更加惨烈。
嘭!
曹青强撑着走过去,在刺蛇的大腿上狠狠补了一记,胫骨断裂的声响干脆清晰,紧跟着是惨戾至极的嘶叫,响彻整个棚户区的夜。
其他的人不敢再停留片刻,甚至不敢再跟那个浑身染血的小子对视一眼。
其中两个人拖起昏死过去的刺蛇,好比一群丧家之狗,屁滚尿流的逃进了漆黑的夜。
“哐当!”
挂着血肉和衣服布料的狼牙棒落到地上,曹青踉跄跌坐到长满青苔和霉斑的墙根。
湿漉漉的地面和墙面让他沉昏的意识清醒两分。
血糊糊的视线当中,一个魁梧的身影叼着烟,逆着那盏老旧的巷灯,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
陈灯很意外。
他原本认为造成大盲疆事件的是一只咒,可现在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的却是一个人。
环绕体育场的座席座无虚席,安静的坐满了一只只没有眼部的咒奴,它们的面部正中亮着同一个像是眼睛的印记。
好像是一个个为了这出终场戏而早早入场等待多时的观众,只等他登上这个早就为他搭好的戏台……
硕大的白色光球悬停在体育场中间,悬停在那个一身红色西装的男子身后,他带着红色的魔术帽,杵着一条红色的雕着蛇头的手杖。
“李…疏…鸿。”
陈灯一步步走入场中,一个久违的名字和模糊的影像相继跳出脑海。
这个人就是上次梁渠行动结束后,在医院里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自称心理咨询师的那个男子。
“嗯?”
男子被叫到名字讶异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什么,“看来那家伙已经用我的样子跟你见过了,真没礼貌啊,这种感觉。”
陈灯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家伙,顶着我的形象跟你见过一面,或者更多。他总是喜欢顶着别人的模样到处捉弄,从来不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男子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不介意跟陈灯多说两句,“对了,他有一件关押物就叫【真面目】。任何伪装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他却可以天衣无缝的伪装成任何人,很讨厌,对吧。”
陈灯并不被牵着鼻子走,“那你是谁?”
“哦,对。”
男子摩挲着手杖上的蛇头,面上露出歉意的笑,“光顾着吐槽那家伙,忘了介绍自己。”
“我叫季长洲,副业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兼任太阳教第十三司主教。”
“第十三司主教?!”
一道闪电打过,陈灯脑中赫然跳出某个名讳。
此前的种种事件和千丝万缕的信息,陡然间在他的脑海掀起风暴,一切一切的源头疯狂汇作一柄尖锐的矛,笔直指向眼前这个一脸平和的男子。
“你就是工作室那四个叛教者的头头……红衣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