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陈灯扑到洗水池前拧开水龙头,胡乱往自己脸上拍了一阵,又如同溺水之人猛地浮出水面,大口喘息起来。
心脏仍然刺痛,且更加的清晰。
他麻木着盯住了整仪镜中的自己,盯住那苍白的面颊憔悴出神,直到一道红色的身影在自己身边停住……
哗啦……
又一只水龙头打开,身穿红色定制西装的男子微微前倾。
他洗了洗手,然后连同陈灯面前那只哗哗不停的水龙头一道关上……
“擦擦?”
他从洗手台一角抽出纸巾,
并递向陈灯。
见陈灯苍白着脸色转过来,他又用手做了个擦拭面部的动作。
“……”
陈灯接过纸巾,只是接过,并没有擦拭脸上或者头发上的水珠。
“你好像有些悲伤……”
“需要聊聊吗?”
红色西装的男子,搭着一顶红色的魔术帽,一条红色的雕刻着蛇头的精致手杖。
一边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再次递向陈灯。
“我的副业是一名心理咨询师,不过我不在这里上班……”
陈灯一眼就看见名片上面的名字,李疏鸿,很有韵味的一个名字。
眼前的李医生,似乎十分钟爱红色,不仅穿搭是红色,就连名片的主调也是红色的。
但陈灯却对他生不出怪异,反倒对方简单的几句话,以及脸上随和的笑,轻易将自己心头的刺痛感化解不少。
没有拒绝。
陈灯跟随李医生从卫生间出来,才发现他的右腿有些僵直,他拄着手杖到就近走廊尽头的一张长椅上坐下。
上午明炽的阳光,从右边的窗户洒进来,左边光洁的走廊一直延伸到那边尽头。
浅粉制裙的护士,蓝白相间的患者,白大褂的医生,以及陈灯病房门口那几个黑色制服的后勤组,每个人都各自着原定的轨迹。
走动的在走动,看守的在看守,但每个人的眼瞳都失焦,空洞无物……
“可以说说,你经历了怎样的一个事件吗?”李疏鸿用一种平和的,不带任何进攻性的语调开口,“我是指,怎样的一个事情使你悲伤。”
“我……”
陈灯迟疑了一下,顺着对方的话断续道,“我有一个朋友……算是朋友吧……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嗯,这的确是一个令人难过的事情。”
李疏鸿沉吟着找准情绪,骨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杖蛇头红宝石眼睛,“但她只是提前去了另一个世界,总会再见到的。”
“??”
陈灯的脑子忽然有点卡壳,他扭过头来看着看着李疏鸿脸上随和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另一个世界,不是指死后的世界。”
李疏鸿补充着微笑解释,
“你在的病房是这所医院的一间病房,这所医院是基于这座城市的一所医院,这座城市又是基于这个国家的城市……那你所处的这个世界,为什么不可以是基于一个套层中的世界?”
陈灯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开始困惑,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李疏鸿抛出一个反问,“你认为我们这个世界是唯一存在的现实世界?”
陈灯不答,或者说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对方说除了水蓝星以外,宇宙中还存在着其他孕育生命的星球,他会毫不犹豫的说相信。
可套层世界……平行时空吗?
还是多元宇宙??
这些概念似乎只存在或者影视当中,陈灯从未去质疑过它们的真实性,
更准确的说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历来只是当作一种科幻的、极富神秘色彩的超现实元素。
李疏鸿没有急着解释,或者说急着证实自己的这个说法,而是看似随意的问起了其他。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这个世界是一定真实的吗?”
陈灯下意识地回答,“是。”
预想中的回答,李疏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恍惚给陈灯一种被审视被怜悯的错觉。
“你如何界定真实?举个例子,你做梦的时候,通常会以为那是真的,那么,你又如何确定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呢?”
陈灯脸上的困惑更加浓郁了,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面部表情,他迟疑着辩解道,
“梦境大都是天马行空的,即使做梦的时候无法察觉,可醒来我总能知道那是做梦,是脱离现实逻辑的。”
“所以,你把当下听到的看到的触碰到的体悟到的所思所想所感所知,把这些当作现实么?”
李疏鸿又是一句反问,陈灯在他反问的基础上再反问,“不应该是这样吗?”
李疏鸿没有立刻反驳,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又道,“你应该听过一个寓言故事,叫‘坐井观天’。”
“对于青蛙来说,它的天空就是井口那么大,也只有那片天空对于它来说才是真实的。”
“当路过的飞鸟告诉它,外面的世界广阔无边,它只会认为是鸟在吹牛。”
“你看,不止是人,就连动物也总把自身所感知的范围,当做世界的范围。”
陈灯感觉自己掉进了对方的言语陷阱,他竟然感觉很有道理,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假设在你成为咒官之前,有人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咒,你所学的那些历史知识,大多都是古代咒官对于咒的记载,你会相信吗?”
李疏鸿说到这里,面上依旧带着随和的笑意,陈灯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你到底是谁?”
“我?”李疏鸿笑的意味深长,“刚刚介绍过了,我的副业是一名心理咨询师……补充一下,我的主业也是一名咒官。”
陈灯对眼前的男子生出警惕来,对方毫不在意的杵着手杖微笑起身,清脆打了个响指。
啪——
眼前仿佛有一层迷雾破开,陈灯的感知瞬间清晰起来。
走廊里的医生护士视线重新聚焦,相互茫然的对视一眼,又各自忙碌起来。
那几个荷枪实弹的后勤组成员恍然回神,立即端起枪械包围过来……
“你看,我就说你在做梦吧。不一定要在自己的梦里,也可能是别人的梦境……”
略带嘻笑的语调传入耳畔,陈灯急切想要抓住对方问个清楚。
可扭过身一看,明炽的阳光从玻璃窗洒落进来,只在地上投下自己孤单单一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