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一眸光中的锐意霎时散去,他抬起眼望着老汉,“方才老丈你遭难的时候,你那些个乡亲们可都是袖手旁观啊……”
老汉闻言笑了笑,“这狗日的世道,能活着都是个奢求,老汉哪儿还能指望别人多做点什么?
“别说是他们,若是换成老汉我,我也只会躲在门后默默看着。
“大难临头,能顾好自家便不错了,谁还能有余力照顾别人。
“你说是吧?恩公。”
老汉抽了抽鼻子,眼眶不知不觉已是一片通红。
他深吸一口气,强笑道:“我们毕竟只是些蝼蚁,苟且偷生本就是蝼蚁本能,谁……又能怪谁?
“再者说,从前在这村子,大家伙也没少帮过老汉。
“老汉姓杨,自小无父无母,在这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
“就连我当初娶亲的时候,这屋,也还是大家伙一起帮忙盖的。
“今日之事既因老汉而起,那就该由老汉而终。”
说着,他的面容变得坚毅起来,一把扯开自己衣襟,露出干瘪的胸膛,跪在张元一面前,悲喝道:“还望恩公赐我一死!”
在那胸膛里的,是一颗还未泯灭的良心,与一腔满是不甘的热血!
他怒发冲冠,眼里满是泪水,早已别无所求,惟愿一死。
此刻鸡已为恩公煮上,只等恩公一剑封喉,他便还了在这世间欠下的所有情。
张元一坐在门槛上,面色平静地望着他。
半晌,他笑了笑,伸出手给老汉拢了拢衣服,笑道:“老丈,这鸡还未熟,我话还未问,你怎可就这么死去。”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门槛,示意老汉坐过来。
开口询问道:“老丈,你这村里为何一个年轻人也不见?”
杨老汉垂头丧气坐在他身旁,低语道:“都是合欢寺干的。村中的年轻人,男的都被杀了,女的都被……都被掳去奸淫……”
说话间,他豆大的泪水滴落在地上,晕出了一个圈。
“既如此,你家中为何还挂着那伙人的东西?”张元一转回头看着墙上那两根白布条。
杨老汉先是一愣,目光随着他看的方向看去,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擦了擦脸,解释道:“那布条是合欢寺卖给我们的,说是他们寺主开过光,呵……”
他惨然地笑了笑,“本来我们日子过的还可以,可这一根破布条就换了我们全部的家当,还说我们欠下了他们一大笔债。”
张元一了然,又状似随意地问道:“我瞧那布条上绣着一座佛寺,与你们村子附近那破庙十分像,这二者莫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杨老汉摇摇头,答道:“那合欢寺和那庙确有渊源。”
“果然如此”,张元一心中想到,面上却是不显,他望着老汉说道:“讲讲。”
杨老汉揉了揉脸颊,强打起精神,讲道:“那庙唤作圆通寺,当年玄奘法师曾在那讲过经。
“在那庙里,玄奘法师遇到了一头受伤的白猿,法师慈悲心肠,救下了那猿猴。
“自那以后猿猴便每日来寺庙听讲,日头久了居然也悟到了佛法,有了道行。
“只可惜后来玄奘法师西行取经,那猿猴没了引导,走了歧途。
“化作人形后成了妖僧,自称奎斗郎,在华洲地界四处传教,专干奸淫掳掠的祸事。”
听到奎斗郎三字,张元一眼眸微抬,又很快垂下,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合欢寺就是那奎斗郎创立的?”
杨老汉点点头,接着说道:“入他门下的人都会拿根白布条系在左臂上。
“据说是因为那白猿当年伤到的就是左臂,而玄奘法师便是用白布为他包扎的伤口。
“他为了感念玄奘法师的恩情,便要求门下弟子人人皆系白布,并在那布上绣上圆通寺的图案。”
张元一笑了笑,“一群装模作样的鼠辈。”
杨老汉闻言轻叹一声,“恩公所言极是,这些人虽然自称佛门弟子,但个个行的都是强盗之事。
“可惜朝廷一直拿那奎斗郎没办法,日头久了,合欢寺也便成了气候。”
张元一眼神微动,“你说朝廷拿他没办法?”
“对”,老汉点点头。
“他手里好像有件宝物,挺厉害的,但是老汉我久居深山,对外面的事情不是太了解,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某件宝物?”张元一眼神一眯,眼中煞气外溢,“奎斗郎,咱俩还真是有缘啊……”
杨老汉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张元一也没解释,他没再说话,用手托着腮,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老汉静静地等了一会,见他还是没有变化,便试探着问道:
“恩公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张元一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杨老汉见状整了整衣裳,面色肃然地走到他的面前,跪在地上,悲切道:
“若如此,还望恩公成全小老儿……”
张元一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扶起,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老丈何必非要寻死?再者说你就算死了,这村子里的人就能逃过屠戮?”
他望着老汉,咧了咧嘴。
“要我说,你若想保全村里人的性命,也很简单。
“你只需将我绑了,送与那伙人便可。”
杨老汉闻言大惊,慌忙又要跪倒在地,口中大喊道:“小老儿从未有过这等想法,恩公莫要再胡说。”
可他的手被张元一拽着,就像被铁条箍住,想跪也跪不得。
张元一笑道:“老丈莫慌,你没这想法,可我有。”
说着他松开了老汉的手,大踏步朝屋子里走去。
“不问自取是为贼。
“莫说是还有老丈你这摊子事,就算没有,
“偷了我的东西还敢为祸一方,此等恶贼,该杀!”
张元一走到屋门口,回过头来望向老汉。
此刻的他眼神凌厉、气势勃发,吓得杨老汉打了个激灵。
他的气势只流露了很短的一瞬,很快又变得随和起来,站在屋子门口冲老汉笑道:
“我先去歇会,若是那伙人找上来了,老丈你自管叫醒我,把我交给他们。
“若是他们今夜没来,那明儿个一早,你便把我捆了,带去给他们。
“到时我去拿回我的东西,你也去带回你的女儿。”
说完他便踏进了屋子,也不避讳屋里的两具尸体,直接席地而睡,很快便鼾声雷动。
……
翌日。
天将亮未亮,张元一和杨老汉早早的便起来了。
张元一看了一眼自己的状态:
【姓名:张元一(重伤)】
【力量:一阶(34点)(-30)】
【敏捷:一阶(34点)(-30)】
【精神:一阶(60念)】
【生命:一阶(60刻)】
一夜的休息,再加上杨老汉炖的那只老母鸡,身体各处虽然依旧疼痛不断,但整体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伤势恢复了10点,精神和生命也达到了60。
早上起来后张元一观察了一会,可能是由于身上有伤,精神和生命达到60后便没再继续恢复。
想要回到巅峰的99念、99刻,估计得等身上的伤完全愈合。
此刻的他若有所思。
“自己受伤后,实力会打折扣,实打实的降低。
“那如果我的四肢受了重伤,甚至是被斩断,我的实力恐怕会骤降,并且再也恢复不了,除非……断肢重生。”
经过一夜,张元一明白了精神、生命和受伤之间的关系。
“精神如果归零,我会陷入昏迷,生命如果归零,那我八成就死了。
“受到攻击,会让生命下降,但只要身体机能没有受损,力量和敏捷就不会降低。
“反之,不但会损失大量生命,连带着力量、敏捷也会下降,并持续到身体恢复为止。
“自己往后得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
揉了揉脸颊,他没再去想,转头对着杨老汉说道:“老丈,咱们该出发了。”
……
山路上,浓雾弥漫。
张元一和杨老汉一前一后的走着,他的肩上还扛着昨晚那男子的尸体。
杨老汉则是拿着一捆草绳,准备到了合欢寺大营附近再做束缚。
这附近的情况昨晚闲聊的时候张元一已经弄清楚了。
在距离破庙数里外的一条河边,合欢寺负责搜寻这片区域的弟子就驻扎在那儿,总人数约莫一两百人。
而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处在华洲边界。
再往西南方向走上半日,便能进入长安地界,若是想到长安城,则还需再走半日。
两人一路疾走,边走边聊。
“老丈,关于那合欢寺,你还知道些什么?那合欢寺里只怕还有不少妖怪吧。”
张元一扛着尸体望着身旁的杨老汉。
杨老汉点点头,“恩公猜的没错,那伙人里确有许多妖魔。
“其中最出名的,是一个姓胡的书生和姓佘的统领。这俩妖怪一文一武,是那奎斗郎的左膀右臂。”
“那老丈可知这两妖怪的底细?”
杨老汉摇了摇头,“这小老儿可就不知道了。”
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不过昨夜早些时候,恩公你来之前,我无意间听到合欢寺的人谈话。
“那佘姓统领好像已经来到了这附近,就驻扎在那大营里。
“听他们说,似乎是为了追捕一个姓张的人。”
“姓张?”张元一心中明了,这是冲着张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