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熙一行此刻也安顿在显灵山庄的听神园,此处僻静少人,对殷家那位需要静养的公子再合适不过。
殷熙看着被安置在象牙大床上的兄长,提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下了。象牙床板上,铺了活血化瘀的红玛瑙板子,又排着一排排吸附毒素的黑云母。这种治疗床,在山庄里也是难得能供给。好不容易腾出一张,殷熙说什么也得带着哥哥来试试。高昂的治疗费暂且不提,这一大家子人在山庄的吃喝,也是不小的花销。殷熙咬咬牙,把自己和哥哥多年的积蓄都捧出来。家主才发了话,准她外出走动。能出川,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能有挣一把的机会,她就不能错过。殷熙需要盟友,她迫不及待地想结交全天下厉害的人物。哥哥病倒后,家族对这一房的重视变成放任生死。自己的婚事,长房的传承,都在殷熙头上悬着。哥哥的病,也不能再拖了。
午饭霍庄主亲自接待,殷熙少不得一通梳洗去掉路上的疲乏,装扮出川中巨富家大小姐的样子。霍香云的得力手下十一娘亲自来请,殷大小姐配着巴蜀的美玉,捧着给霍庄主的礼物,一步步走上小轿。她亲手捧着的,不仅是巴蜀殷家对显灵山庄的感谢,更是自己那份天生的高傲和孤绝。
这厢时水刚落脚在下人房中,黑乌鸦就到了窗前。许是金银台的山风送爽,乌鸦精神抖擞地来回蹦跶。时水照例取出了竹叶针,铺展开来。没一会儿笑容在姑娘面上如荡漾开的水花,阿熙已经到了显灵山庄!
门外忽地一声唤:“时水姑娘,家主找你呢!”
“来了!”时水收起叶子信,蹦蹦跶跶地出了门。
唐家家主唐成松,年方五岁,个头不高,却一本正经地跪坐在地垫上,对着棋谱下围棋。见时水来了忙道:“独宝姐姐快来!上糕点来!”
时水在旁行了礼,低声道:“给唐家主请安。”
小人儿一把拽住她,连道着来来来,就拉上了地垫并排坐着。点心碟子正好上来,小人儿一手一个,分给时水。
“小人儿你叫什么?”
“我叫阿松,唐成松。姐姐呢?”
“我叫时水。”
“有松有水,咱果然是一家人!”
“咱怎么就成一家人了?”时水看小人儿吃的腮都鼓起来了,忍不住逗他。
阿松一脸正经,“是我阿松把姐姐从街上捡回来的,自然是一家人。”
时水点点头,心道这孩子刚失了双亲,创伤未愈,看谁都想做家人。
俩人玩儿了一会儿棋子儿,时水哪会下围棋啊,跟他玩儿猜闷儿呢。逗得小人儿哈哈地笑作一团,伺候的唐家人纷纷侧目。这丫头有两下子,从唐府逃出来一路到此,家主都没笑过。
午饭前,阿松接到了霍香云他姨妈传来的问候和督促,让他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时水看着那传声筒实在稀奇,俩人又好生玩儿了一会儿传声筒。
待二人吃完午饭,小阿松被领去睡午觉,时水作为称职的保姆老妈子,也要在旁边讲故事打扇子。阿松喊着“小水姐姐上来和我一起睡”,就猪一般地打起了小呼噜。
毕竟是孩子,时水在金竹沟里也是出了名的孩子王,照顾这小人儿全不费力。这会儿四下安静,时水悄悄离了主屋,准备找机会和殷熙来个传声连线。
刚走到传声筒旁边, 就见园门口进来一队人。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个光头少年。
稀奇,这世道连和尚都长得如此美貌了?这小和尚有点女相,但不女气。看着也就二十左右,圆脸显小,时水自家实在的点评小和尚不知听没听到。
早得到消息的唐管事,从旁边迎出来:“空空大师有礼。”
“施主有礼。”
原来他真是和尚,叫空空大师。诶?不就是客栈里众人八卦的那位长嘉大师的徒弟么?让姑娘们想踏破山庄大门的僧人空空?
时水险些把这人忘了,不禁直呼,这显灵山庄真是来着了,能见到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真是值回票价!
票:你买票了么?这回也是白嫖,还票价呢。
空空大师目不斜视地由管事带着去了自己的新房间,有空空在园子里保驾护航,霍庄主总算放心了。
时水一身丫鬟装扮自是没人与她招呼,她也乐得在阴凉处看热闹。粗粗一数,这小和尚带来的黑衣侍卫,不少于十人。诶?这唐家主的园子,这么多护卫做什么?防贼么?时水暗自嘟囔着:要我说,这院子里最缺的是小孩儿玩具。弄一桶好玩儿的来,才是要紧。
下午阿松醒了,又是活力满满的小人儿,拉着时水到各处去看景致。时水正想借机打探殷熙的下落,陪着阿松挨个园子逛过去。这一逛就是小半天,等两人累成驴一般地回来,时水只想趴在地上揉腿,这孩子也太能跑了!
小家主自是由仆从前呼后拥地照看着,时水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索性奔了雪山瀑布那边,趴在潭水边的大石头上就开始撩水洗脸,连喝带洗也不讲究。
“嘿!哪里来的野驴!”
时水抬头一瞧:不正是那和尚?
她也不搭理,累得瘫在石头上,闭目休息。
小和尚看没人搭理他,也不恼,跟旁边收拾棋盘的鲤拐子道:“这穿黄衫的丫头估计是新来的,没见过我,不知道我的厉害。”
“你又怎么厉害了?”鲤拐子接到。
“这满山庄的女孩子,谁不知道我小和尚空空能掐会算,月老给她牵了几根线,我都能拨弄出来。哪个不是挖空心思想讨好我,得个前程道断,若能听到片句天机,不知多大造化。哪像她,都不理人。”
鲤拐子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一眼小和尚,心说,你就霍霍人家小姑娘吧。
知道空空定是有话和这丫头说,鲤拐子没说话,一拱手,拉着家伙什一拐一拐地走了。
小和尚没了棋搭子,又坐到石头上看着潭水发呆。
时水听着这和尚的气息,没有武功,倒是放松下来。
“你这丫头福气不小,昨儿遇见阿松,今儿就进来了。”还是空空脾气好,受了冷遇也不气馁。
时水扭头看看小和尚,身子继续躺平,“这事儿你们都知道了?”没头没脑地一句,倒像二人早就认识。
“阿松是庄主唯一的外甥,眼珠子一样的护着,哪儿能不知道?”
时水探口气,觉着自己把自己送到人眼珠子上,也是有点冒险。“所以这满园子的侍卫,是防我呢?”
小和尚噗一声笑了,“那倒不是,防的是害死阿松双亲的人。”
“哦~防愁人。”时水翘起二郎腿,在石头上抖着。“只是,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和尚,住进来又是要防谁?”
小和尚见时水舒服得不得了的姿势,也歪了身子倚着大石头,舒服得晒晒太阳:“我啊,是来给小阿松祈福的,在这儿没事儿给念念经,给阿松净化一下心灵。”
时水支起身子,回头看他,这么一脸严肃地胡说八道,这小和尚确实不一般。只是时水没多想,又躺回去晒太阳。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园子里一举一动,时水索性不多言语。藏在树上的黑衣侍卫就看见一个丫头一个和尚,在暴雨如柱的瀑布边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