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呢!”一个暴栗狠狠的敲在了唐妄的脑门上,毫不留情,疼的他眼泪都要掉了出来。
不由得轻轻呜咽一声,颠颠巍巍想要伸手抚摸头顶,但手指一动,又将那冲动强行忍了下来,只得咬咬牙,低头叩首着。
“哎,廖公公,输了银钱,不至于拿我这儿的小太监出气吧。”一年过半百的人率先开了口,制止了那人的动作,他穿着一身已经发灰了的红袍,发丝黑白相间,脸上的胡子虽然刮的干干净净,但也隐隐约约能见那犹如雨后春笋冒出头的胡茬。
唐妄闻言,只得把头埋的更低了,额头就贴在了那青砖上,一动也不敢动。
“张公公是颇为稀罕这小鬼头啊。”那被称为廖公公的中年男人,一脸凶相,看着趴低了身子的唐妄,紧皱起的眉头没有一丝放松,满脸的不耐烦。
“能不稀罕吗?我这一把老骨头的,总得有人侍奉啊。”那红袍老人哈哈一笑,一手习惯性的摸上了胡须,但碰到下巴,才发现自己的胡须已经没有了,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口中带着夸赞之意:“我家小唐子虽然年岁不大,但刮的一手好胡须,我当然宝贝了。”
廖公公被他这话说的无可奈何,并且也确实是他输了钱,撒气在先,只能冷哼一声,大步跨出了屋门。
张公公看着眼前的那桌子上杂乱无章的牌局,连头也未回,只伸出手攥了拳,轻轻敲了敲桌子。
来他身边服侍四年的唐妄,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了身子,俯了俯身,才大步走上来,将桌子上的木牌收进一旁的木匣子中。
“小唐子,你来我这儿四年了,有些规矩也不用我多说了吧?”张公公笑起来,一张充满皱纹的脸都皱巴在一起,引的那有些混浊的眼睛也眯了起来,眉毛也花白,大眼看去,妥妥是一名慈祥的老人。
可唐妄在他身边待了四年,对他脾性是最为了解的。
并且,这埋尽无数骸骨,金碧辉煌的深宫,哪会出现真正的纯良之人?
他言下之意,便是敲打唐妄方才在侍奉时走神之举。
“奴才一时神游了,请张公公责罚。”也不敢多想,将手中的木牌放在木匣子里,赶忙跪了下去,请罪道。
他六岁入宫,在这宫中四年,如今也只是十岁的年纪。
身形瘦弱,胸前的锁骨都在凸出着,跪下身子,矮了身旁坐在椅子上的张公公一头。
张公公还是那般笑着,一边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一边轻声道:“在我身边无妨,但若是日后见了主子们,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奴才知晓了。”唐妄乖巧的点了点头,在张公公的示意下站起了身子,一边整理着木牌,一边耐心听着这老人的絮絮叨叨。
张公公看着他的动作,缓缓道:“老廖啊,同我在先帝那时的宫中当差,如今留下了这暴躁的脾气,你莫要记恨,他也是在提醒你的礼仪。”
“奴才知道的。”唐妄想了想,才认真道:“廖公公就是性子急了些。”
“你能体谅便好。”张公公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嗓音中都带着畅快,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昨日,他还说,想让我同你讲一讲,待闲暇时了,给他也刮一刮脸呢。”
唐妄闻言,愣了愣,将手上装好木牌的木匣子放了起来,问道:“公公同意了?”
“我当然同意了。”张公公双手叉着腰,哼哼两声:“我若是不同意,那老小子天天惦记着你的手艺。”
唐妄应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空,已是午时了,取出食盒:“公公,午膳想吃什么?”
“我都行。”张公公站起了身,他跛了一只脚,走路时,那只脚就在地面摩擦着,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身子有些向一旁倾斜,看着十分不稳。
唐妄初来他身边时,处处时时,就连起夜,都忍不住上前伸手扶着他。
搞的他有些哭笑不得。
直到他在唐妄面前,从两个台阶上蹦了下来,稳稳落地后。
唐妄才放心了,任由他自行走动了。
打开房门,就见廖公公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嘴里正嚼着瓜子,不由得一愣,问道:“哪来的瓜子?”
他们这边,都是先帝那时的宦官,上了年纪,做不了什么重活,除了有人脉银钱打点的,能在宫中寻个轻便差事外,其他的,便在这荒宫中,靠着自己从前的积蓄,自生自灭。
太子年仅三岁,于大殿中七步作诗,夜帝大喜过望,大手一挥,六宫上下赏三月月银。
他和这老廖才有了多出来的银钱来。
老廖呢,从前在宫中忙活了一辈子,如今只想懒懒散散,过上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张公公呢,他跛了一条腿,只想安度晚年,也没啥太多的要求。
两个人便搭伙,住进了这座小院子里。
可这一日三餐,却犯了难。
他俩都不想去取膳,也不想刷碗。
干脆一合计,花点钱打点一下关系,分来个小太监做得了。
于是那日,老廖和老张用光了大半辈子的人情,在一帮刚净完了身子的小太监中,挑出了一个唐妄来。
没别的,年纪小,长挺可爱的,除了有些瘦弱,没什么肉,一双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十分突出。
三人回来之际,老廖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小唐妄的脸。
好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净完身,营养跟不上,脸色发白的缘故,一家伙给脸蛋子掐肿了。
六岁的小孩,一边脸蛋白白净净,从嘴巴开始,那脸皮似乎都是贴在骨头上,瘦的不行的。而另一边,那腮帮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一张小脸,跟被人吃了一半的红苹果似的。
小唐妄也十分有骨气,眼泪都在眼眶子里打转了,就是一声也不发,就瞪着那俩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瞅着老廖。
老廖有些悻悻的收回了手,但还是免不了受到老张的眼神杀。
“隔壁给的。”粗犷的声音,打断了张公公的思绪。廖公公将手摊开在张公公面前,手心里正是那葵花籽,见他不要,才递给了唐妄。
唐妄看了看,伸出小手拿了两粒,攥在手心里,抬头问道:“廖公公,午膳吃什么?”
廖公公嗑着瓜子,淡淡道:“你看着领就好。”
看着唐妄提着食盒出了门,身后那坐在台阶上的二人 才开始细声交谈起来。
唐妄也不敢多看,只低着头,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着。
其实在这边,有很多老太监是自己在院中生火做饭的。可奈何他们三个人都不会做,只得去看看有没有便宜一些的吃食。
领到了饭菜,花了些银钱,又十分客气鞠着身子出了门,才大步回了小院中。
刚进院门,便听到那交谈声。
唐妄不禁有些疑惑。
先别说张公公和廖公公年事已高,并且还都是没了权的公公。
即便是宫中的老人,也不会在这饭点来上门的。
带着疑惑,轻轻敲响了房门,得到应答后,才推开门进去了。
屋内,张公公和廖公公都坐在椅子上,屋中站着一人,身上穿着绿色的太监制服,戴着帽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向他的眼眸中是打量,与止不住的惊艳。
唐妄不敢多看,将食盒放在一旁,跪下叩首道:“奴才见过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