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想见我一面。”
“哦？”
“我却不远万里来找你。”
玟小六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嚯地爬起身。
“我也等了你许久。”
他说。
等人坐下，他吐出草茎，将那匹背后生麟的好马牵去拴好，拿出自己晒了许久的灵草喂给它，抚着鬃毛低语道：“好马儿，谢谢你将她带来。”
风奴绀青色蛇一般的竖瞳瞧了他一眼，觉得这人陌生，可气息又很熟悉。
它不排斥，任由这人摸着，低头安静吃着灵草。
年份不错，味道甘甜，风奴很满意。
小六心道，真是匹好马儿。
转去从院角拎出根小锄头，挖呀挖，在院中一棵梅子树下启出瓶酒。
“去年你告别的时候埋下的，我以为要等许久许久。冬天下了场大雪，土地冰冻，我吓得将酒又挖了出来检查一遍。”
淡绿的酒液咕咚咚落进陶杯中，一种混着果木酸甜的香气随着酒水流出来。
“闻着就知道很好喝。”玖岚举起杯子啜饮。
微酸，微涩，清冽，回味余甘。
两人一杯一杯地喝着，小六忽然道：“你如果是专程来看我的，那就说明不会久留。”
玖岚沉默下来，听见他又说：“不过我已经很开心了。”
她想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但面对着这样青年男人的模样下不去手。
轻咳一声，她说：“你修炼看来是懈怠了，并不见什么长进。”
小六被酒呛到，无奈道：“阿云明明比我小，偏要像家长一样。”
玖岚轻笑，告诫说：“我只想你能更强些，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也能保护好自己。”
“好了，更像我爹妈了。就是我失忆了，不知道爹妈什么情况，看清水镇的人家大概就是这样事无巨细地管着。”
玖岚心中微酸，“你父母应当都是很好的人。”
“希望吧。”小六无所谓的说，他还是一点记忆都没有，脑海中就想被人硬生生擦去一块。
可他就是个乐观的，没有记忆又如何，执着于遗忘的只会影响眼下的光阴。
“阿獙呢？”
“我说狐狸肥了，他不高兴同我吵了一架，现在离家出走了，晚上才会回来。我猜他应该在山里哪块石头上睡觉呢。”
玖岚依旧笑着，从他的言语中明白他过得不错。
院前的店铺里来了人，喊着：“六先生！”
这是个什么称呼？
小六“哎”了一声，得意看向她：“我在医术上大概是天才，现在左邻右舍有个什么毛病都乐意来找我。”
玖岚喝着酒，斜睥他，后者讪讪笑了笑忙跑到前铺去了。
耳聪目明，隐约听到什么腹泻，风寒之类。
这时候瓦片响，一只背后生翅的红狐狸踩着院墙跳进来。
毛发油亮蓬松，看着确实肥润了一些。
狐狸眼见到熟人亮晶晶的，就是嘴里衔着什么东西，后脚一瘸一拐的。
阿獙跳到石桌上，将口中衔着的东西放下，毛球似的一团，瑟瑟发抖。
放下东西，赶紧扭头去舔舐伤口，口吐人言骂道：“扁毛畜牲，疼死爷了。”
他这一口江湖口音让玖岚哭笑不得，问他：“谁伤你了？”
阿獙将尖吻拱了拱那毛球，吓得后者颤得更厉害：“还不是为了救这玩意。”
玖岚仔细瞧了眼那小东西：“这是白羽金冠雕？”
“是啊。”
阿獙边舔毛边道：“它老娘是后面山脉中的妖王之一，之前小爷看中了颗三百年灵果跟老鸟打了一架，因此能说上几句话。没想到那脾气爆的老鸟仇家那么多，这不，化形时被一只灭蒙寻上门整死了。”
说着，他打了个哆嗦：“化形太危险了，我决定最近三百年内都不化形了，就算要也得回玉山再说。”
玖岚将幼鸟捧到手心，后者悄悄抬起头，黑豆似的眼珠瞅她一下赶紧又低下，整个脑袋埋进胸口膨胀的羽毛里。
“所以你救了这小家伙？”
看小金冠白羽雕吓成这样，估计以为自己刚逃出鸟嘴又落入狐狸嘴，要被吃了。
“是啊。”阿獙骄傲地说：“那老鸟之前还啄了我，没想到最后还是我不计前嫌救了它的崽儿。为此还挨了灭蒙一下狠的，疼死了。”
他伸了伸狐狸腿，伤口就是他的功勋。
玖岚施法用灵力为他缓解。
“昂！”
天空传来一声尖利的鸟鸣。
玖岚与阿獙同时抬头望去，一只巨鸟盘旋在小院上空，双翼延展开足以七八丈，投下一片阴影。
巨鸟青羽赤尾，腹下有幽蓝色鳞片，鸟喙也约莫一丈长，深黑泛着金属光泽。
光着外表就很凶厉。
“遭了，那只扁毛畜牲追来了！”阿獙道。
看来这就是那杀死老金冠白羽雕的灭蒙鸟了。
灭蒙鸟恶狠狠盯着下方的狐狸，它的右翅有一小块秃了，疼得厉害，就是拜这只狐狸所赐。
素来凶狠惯了，有仇必报，这狐狸必须死。
至于旁边的玖岚，灭蒙鸟显然也将其视作敌人，当即扑下来，一双利爪恨不得将它们撕成碎片。
“小心！”
听到声音，发觉不对的小六冲回院子，反应迅速地使出灵力打在灭蒙鸟身上。
可它体质强硬，半分不停。
玖岚悍然出手，磅礴的灵气化成大网将其阻住。
灭蒙越挣扎那灵力网越紧，将其牢牢捆住，结实砸在地上。
“昂！”
灭蒙愤怒地大叫，玖岚嫌吵，于是网丝将那鸟喙也绑了起来。
“乖乖。”阿獙咋舌。
这妮子越来越厉害了，她刚上玉山时阿獙和烈阳还能算她半个师父呢，现在便宜徒弟甩师父几座大山了。
小六也很惊讶，阿云竟然这么厉害。
那灵力波动令她心悸，此等实力即便在卧虎藏龙的清水镇也能碾压吧。
难怪她总是督促我修炼。小六心想，也有些无奈，大概在阿云那他确实很弱吧。
如今想来当初在山中，他以为自己保护了玖岚，或许人家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小六走过去，皱眉盯着被困在网中的巨鸟：“这难道是大荒中凶名赫赫的灭蒙鸟？”
嚯，那眼神确实够凶的。
玖岚抱臂，冷冷瞥去：“这孽畜一身的煞气，看来所伤性命不少。”
原本想着将其收服，看它戾气深重的样子便知道不可能了，若放任其离去，日后还会有生命死于其利爪之下。
小六仍在围着它转：“这是只雌鸟。”
玖岚灵力探出，仔细检查一番，面色古怪道：“它腹中有卵。且神志混乱，似乎曾经被强行驯服打下奴印。这灭蒙鸟应该是强行冲破奴印时导致反噬，神魂受损就疯癫了。”
猛啊，怀着孕还出来杀人，不是，杀鸟。
她忍不住看了眼桌子上装死的小金冠白羽雕，有点好奇母雕到底和这灭蒙鸟有何等仇怨。
“这么说，它是一只疯鸟了，有点可怜。”小六戳了戳灭蒙鸟的翅膀，引来对方怨毒的瞪视。
“可它也杀了许多无辜生灵，孽力缠身。”
阿獙说，觉得莫名难过。
同为妖族，他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之前它也是只自由的鸟儿，翱翔天际，后来被某个神族强行奴役才性情大变的，以至于成了现在的样子。
小六点点头：“是啊，可怜又可恨，无论如何不能放任其继续作恶了。”
他想着能不能治疗灭蒙鸟的疯病，可阿云说它是神魂受损了，大荒中几乎没有能挽救神魂的灵药奇宝。
“我想让它先产卵，腹中的雏鸟是无辜的。”
玖岚点点头，提醒道：“灭蒙鸟看着强大，其实它的身体暗伤累累，加上神魂日渐溃散，只怕产卵后就会死去，我猜它疯癫四处肆虐就是为了寻找灵宝为腹中卵胎补灵。”
“那就等它生下雏鸟死去吧。”
“由你处置。”玖岚道，施法封印了灭蒙鸟的灵力，使它无法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