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岚施法从崖下召来海水,化作一面镜子,镜中倒映出白发少年人。
抹额更添几分清冷风骨,压得眉眼深邃,鼻梁清秀。
鬓边各抽出头发束在脑后,独额前两缕碎软的银丝在风中轻动,拂过了脸侧遮映在眉骨间。
她问道:“如何?”
相柳抬眼瞧了瞧,骄矜道:“还不错。”
玖岚心知他这算满意了。
与其相处一段时间,她发觉后者还有点毒舌倾向,有时候一句话就能怼住阿念,气得她跳脚,偏偏又不能发作。
阿念甚至还有点怕他,玱玹则是忌惮。
玖岚想了想,说:“你瞧我对灵力的运用已到细微处,以水化镜只算简单,还能用来束发更衣,操纵灵力穿针引线都行。
你眼下的修炼只能算是起步,能施展的法术也大多是妖族天赋本能。”
相柳曲起一只膝盖,撑着手腕看她,听完不服气似的也伸手召水。
大概是海妖血脉的缘故,他随手一招的海水竟形成了条木桶粗细的水龙卷,在空中凝成一块巨大的冰,后继无力般朝两人砸来。
玖岚抬手将其击碎,冰块化成一阵雨落下。
用灵力罩挡住雨点,她在哗哗的雨声中安慰相柳:“看来你在冰系法术上得天独厚。”
相柳懒得搭理,他这是还不太适应人形施术。
在海中,相柳能轻易操纵风浪,呼风唤雨,每一滴海水都会成为他的武器。
“你拜我父王为师吧,他是皓翎之主,文韬武略都是大荒顶尖,跟在他身边成长空间会更多。”
“好啊。”相柳一口答应下来。
“这么快就决定了?”
“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确实。”玖岚也不遮掩什么,直言道:“我需要更多的助力。
父王他会尽力培养你,以你的天赋,未来成就不可限量。而且多了皓翎王之徒的身份,以后在大荒也能更好行走。”
相柳点点头。
他是有傲骨,宁折不弯,但也不至于傲到不识好歹。
他对这个皓翎的王上印象不错。
妖族天性崇尚实力强大者,而且在对方的眼中只有欣赏,似乎将他当做寻常人一样看待,没有对妖族的排斥与轻视。
皓翎王的身份对目前的相柳来说已经算是高不可攀了,他主动提出收徒,相柳又有什么不情愿呢?
想到这,他还有些自嘲。
下午之所以拒绝,只是因为想起玖岚的身世,他对那些勾心斗角没什么兴趣,却也不再是之前一无所知的时候了。
相反,他学什么都很快,因此有点顾虑皓翎王是不是要刻意将自己从玖岚身边隔离开,未来也好利用师徒身份离间他们。
眼下,既然玖岚开口,自然也就不再推拒。
他是很想变强的,不想永远追在某人的身后,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
总有一天要追上,甚至超越……
“至于灵力修炼,我会为你找出最适合妖族的心法。”
相柳百无聊赖地捏着自己的手指,随口道:“我可以通过服毒来修炼,毒液、毒草、毒药,它们无法杀死我,反而帮我变强。”
这是他在多年前发现的,那时候相柳还很弱,妖躯也只是比寻常的蛇族大点。
有一次因为好奇在浅海吞食了一只蓝色水母。
相柳一直是独自闯荡,没人告诉他那种水母有着剧毒,海底的巨兽沾染上都会顷刻死去。
毒像烈焰焚烧着他的血肉,相柳晕了过去,可又很快醒来,身体撕裂一般疼痛。
一群尖齿鱼以为他死掉了,上来啃食他的身体,但那血肉满是剧毒,它们自己反而倒霉被毒死。
虚弱的相柳将鱼尸吞下。
由此发现了毒对他无害,反而让他的身体隐隐变强,体内属于自己的毒液也变得更加致命,血液和骨肉都沾染上剧毒。
后来他开始有意寻找各种有毒的生物吞食。
直到在斗兽场上,他发现自己视为底牌的毒对犀渠并没有什么用,似乎对方也免疫。
相柳明白了大荒之广博,万物相生相克,他的毒或许对于一般的海中妖兽是致命的,可也有东西克制。
于是他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借助毒来修炼,这是最快的途径,只要不停地吞食就能立竿见影地变强。
可毒对于顶尖强者来说又似乎不那么重要,而且,服毒越多,他的血肉便被腐蚀地越深。
他隐隐有预感,或许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浑身带毒的怪物,所有靠近触碰他的都将痛苦死去。
那会是他想要的吗?
玖岚不知道他的纠结,只是诚恳地建议:
“借助毒物修炼或许是条捷径,可外物毕竟是外物。
如今你的血脉恰巧能克制住它们,所以安然无恙,可随着你体内毒素越积越多终究会成为隐患。
有朝一日受了重伤或者身体开始衰老,这些毒会造成剧烈的反噬。
归根结底,修炼灵力才算正途。”
相柳神情微黯,默认了。
玖岚站起来,低头看着他,认真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变强的。”
她不知道相柳原本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如今她强行干预会造成怎样的结果。
几个月前,她毫不在乎这只九头妖,只是因为天命对他产生好奇,将他留在身边。
可如今,玖岚无法欺骗自己,既然对方坚定地选择了她,她也不会坐视其被命运操控。
无论如何,她会护住相柳。
玖岚永远不习惯世间的真情,也不会奢求什么,可面对他人倾注的情感却无法坐视不理。
她的母亲和妹妹,皓翎王,还有紫苑,乃至西王母,烈阳,阿獙,眼前的相柳……他们给予的心意如此真实,一刻比一刻更贴近她的心脏。
得到的所有情意都忍不住予以回馈。
明知道这些都是无形的枷锁,可还是心甘情愿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