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岚幻化成一个普通中年人的模样,扮做钟离弱的友人,随他还有一群丰云城的少爷公子们一道去往斗兽场参观。
这几日随着东陵王一声令下,斗兽场内的仆役忙翻了天。
东陵王也发觉于资金上捉襟见肘,便以拍卖形式准备卖出一批妖奴。
玖岚一行在那拍卖所转了几圈,倒也发现不少罕见的异兽,还有美貌妖娆的九黎女奴。
钟离弱在其中看到一只雪白丰盈的朏朏。
朏者,新月初出之光也。
是兽朏朏(fei三声),生于霍山,食灵果野泉,状如狐,生白尾,伺之可解忧。
可爱温顺,颇受大荒贵族女郎青睐。
钟离弱见它生着一双灵动圆润的眼,不知为何想起大王姬来。
或许对方也喜欢这小家伙呢。
他打算将其买下,回头想找玖岚问一问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身侧了。
钟离弱找到时,玖岚正在拍卖场内室。
里面摆放着许多笼子,笼子里用泛着灵光的锁链拴起许多人和兽。
一旁的侍从忙道:“两位公子莫看他们有人形,其实都是凶妖幻化。这些是不卖的,若想看,等到明日盛会便可。”
玖岚随意走到一个笼子前,看着里面瘦弱的少年,嘲道:“这也是凶兽?”
那少年看着不过十二三岁,披着雪白的头发,根根晶莹,却因为身上的血污黏着在一起。衣衫也是破烂不堪,隐约能看出月白底色。
原他本抱膝坐着,将脑袋垂下,听到玖岚的话抬起头,一张脸还没有巴掌大,面色苍白如死人。
“公子,这可是传闻中的大妖九头相柳。
妖身巨大无比,浑身带毒,便是那血液滴落之处都寸草不生。
我们主上派人在东海蹲守了整整十年才抓到一只,还是成功化形的。他身上锁着特制的寒铁链,因此无法变回原貌。”
“难道不是幼蛇?你们莫非打算将这么个小孩送去搏斗?”玖岚挑起眉。
小相柳一言不发,只将一双猩红妖瞳盯着外面说话的人,仿佛要吞吃了他们。
只可惜笼外没一个怕的。
仆役讪笑道:“这邪异妖物自然和寻常人不同,哪管什么年纪小不小。”
漫不经心和笼中小鬼的妖瞳对上,玖岚弯了弯唇角,转身离去。
她对这些从来没什么兴趣,看到那相柳也不过是因为他体内有自己熟悉的气息罢了。
嗯。
又是天道呢。
选中了小夭,又选中这只九头蛇,为什么?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相柳盯着那三人离开,心中怒火燃烧,这些该死的人竟敢将他囚在笼中,总有一天他要逃出去生撕了他们。
第二日很快来临,她头戴皂纱幂篱,娉婷站在人群中。
向场外的守卫递出帖子。
“西陵氏?”
守卫讶异地看了看这上面的家徽,竟然真是西陵,这女子是西炎国的?还是哪个旁支?
玖岚单手揭开皂纱,露出幻化后仅是清秀的脸来,疑惑看着他:“可有什么问题?”
“额,无有…”
旁边的同伴隐晦瞧了眼玖岚,推他,催促道:“都是主上的客人,不可怠慢。”
说着,恭敬将人引进去。
玖岚选了靠下的席位落座,隐在人群中,捏着席上的小酒壶轻摇,听酒水动响,托腮看那些喧哗嚣嚷。
席下正对方圆五里的场地,铺着灰白色岩石倒也古朴大气。
东陵王在众人簇拥中出现了。
隔着老远的距离,玖岚看不太清自己这位好叔叔的脸,只有个健硕的轮廓。
直到他贯注着灵力的声音响彻场地,啰啰嗦嗦就是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玖岚支着脑袋闭起双眼,开始调息。
今天可能是场硬战,可她早已迫不及待想用实战证明自己的突破了。
竞技场内有一条隐藏的石道,宽敞到足够让巨兽通过。
几个穿着短褐,高九尺的黑肤昆仑奴扯着锁链拉上来一头犀渠。
犀渠者,其状如彘而人面,牛身而赤尾,声若婴儿,食人,亦食虫蛇,是为洪灾之兆。
玖岚却知道这是因为犀渠毛皮厚实,生性好水,尤其好舞波弄涛。
不是它带来洪涝灾害,而是哪里有大水它便去哪。
所以若有人能认真观察犀渠的动向,便可顺势知道何处易泛洪灾。
“我们这只犀渠已经饿了一整月!”
在东陵王的示意下,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人站出来吆喝道,混杂着灵力的声音足以让所有人听清楚。
“现在要它为我们表演,先得让它稍稍吃些东西恢复体力。”
说着他拍了拍手,又是几名差役扯来个体态肥硕的奴隶。
他们将奴隶打断四肢丢在地上。
“开胃菜便是这九黎的野奴。
他过去不服管教总想逃跑,哈,于是东陵王大人仁慈将他的同伴烹成肉羹喂给他吃,现在膘肥体壮再也不想着跑了。
如今便是这不听话的奴隶能为东陵王大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玖岚拧起眉,四周一望。
那些小贵族都伸长了脖子,一副兴奋掺杂着好奇的样子。
差役们退下,犀渠脖颈和四肢上拴着的锁链也慢慢松开。
足有象高的巨兽摇了摇头,粗大的鼻孔喘着热气吹起地上的尘沙。
“哇哇哇!”
它仰头大叫,声音如魔婴嚎厉,说不出的恐怖。
随后,将眼睛锁定地上苦苦挣扎的九黎奴隶。
它粗重喘息,伏低身体冲过去,高高扬起蹄子踏下,直接将人踩成稀碎的一堆,然后低头舔舐起来。
红的白的黑的绿五色杂陈,血腥恶臭仿佛被风带到鼻间。
玖岚抿唇,衣袖下指甲掐入掌心。
“好,看来犀渠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水兽虽食人,其最爱的当属蛇。吾主近来恰好捕获一只九头相柳。”
那人又是拍拍手。
一个衣衫褴褛的白发少年被牵上来,他们将其推搡到场上,自己很快顺着通道退走,石门重重落下。
正是玖岚昨天注意到的那只九头妖。
他身上还带着某种法器无法变回原形,此时的体量与犀渠相比尤为悬殊。
像是感应到天敌的气息,犀渠抬起舔舐的脑袋朝相柳那边看去。
“都说妖族体质特殊,大妖化形后的身体强度远超于神族,不知这相柳之人形与犀渠的原形相比如何?”
玖岚听见不远处有人议论,也微微支起身子看去。
有些好奇,这身负天命之妖该如何化险为夷。
斗场之上,看着绝不相称的战斗已然打响。
犀渠晃了晃脑袋朝相柳冲过去,刚才的开胃菜没能填饱肚子,眼下这散发大妖气味的小东西才更让它垂涎。
一栋小楼大小的犀渠奔跑起来仿佛都能感觉地面震动。
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相柳所在的位置噬咬下去却被后者躲开,凸起的牙齿重重磕到地面上。
庞大的身躯极限表演飘移,玖岚看见地面上的岩石被它磕碎了一片。
大概是没想到眼底这小玩意如此灵活,犀渠恼怒起来,又是尖厉的啼叫。
小相柳死死咬牙,那群人没有给武器,他又不能变回原形,此时只好一味躲闪。
不对……变回原形也没什么用!
混蛋!他才100岁不到!
能化形不过是因为某日误食了一株洪荒年就存在的灵草。
场上险象环生,围观众人津津有味。
玖岚笑了,她站起身,灵力震荡开,皂纱飘舞。
周围人讶异看过来,她不管不顾缓缓升空。
左手探下,幽光流转手上便出现一把长弓,端起弓,右手勾起,银色弓弦发出霹雳般裂响。
咻!
长箭破空,射中犀渠粗大的尾根,弓箭继续以巨大的力道扎入地面,连带着将犀渠钉在那,引来它一阵哀嚎。
咻!
又是一箭射在相柳脚下,尾羽颤动不已。
他下意识退后几步抬头看着空中之人。
玖岚恢复本声,对他道:
“这是武器,等我的事完成,你若能杀了犀渠,我便带你离开。”
相柳还是抬头盯着她,用久未开口的嘶哑声音喊道:“你不骗我?”
呵呵,张口就暴露了啊,看着狠厉,实则天真。
玖岚揭下头顶的幂篱。
“浩翎王姬,西陵氏之女何须欺骗。”
什么?!
全场顿时哗然。
东陵王原本还在观望现下干脆站起身。
他拂开前面的手下,大步走到看台前,怒而发笑:“好好好!你这孽种不在那玉山躲着,反倒主动送到本王面前。
今日便留在此地,本王要以你项上人头祭奠死在你父王手中的将士!”
身旁谋士赶紧凑上来:“主上,留此女一命更好辖制那边。”
东陵王目中掠过阴沉之色,“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活。”
他不会傻到认为这女人来送死,身为玉山首徒想来也是有自己的依仗。
先让人试探一番。
左右一瞥,喊道:“谁愿为本王擒下孽种?”
有巢氏席位中走出一人:
“回王上,有巢恪请战!”
玖岚散去长弓,不慌不忙看着,不忘提醒下方还在愣神的家伙:
“还不动手?若我已然事成,可不会等你。”
相柳握着那只保存下来的灵箭点点头,旋即看向即将挣脱束缚的犀渠。
最脆弱敏感的尾部受创,这头凶兽已然失去理智,四爪刨地蓄势待发。
这有巢恪约莫是修体术的,此时炮弹一般冲来。
玖岚单手便轻松接住他挥来的拳头,反手一握捏碎指骨后将人抛掷出去重重砸在犀渠身上。
可怜的犀渠刚爬起来便被砸倒,凄凄惨惨地哀叫。
玖岚揉了揉耳根,朝相柳道:“又帮了你一次。”
后者抿起唇。
东陵王看到这一幕脸色更差,这小孽种只怕实力不弱。
干脆围攻,稳一点。
玖岚仿佛看穿他的想法,盯着他与皓翎王三分相似的脸道:“不如王叔亲自来教导我这个侄女?”
东陵王扭曲着一张脸:“孽种!谁是你王叔!”
玖岚冷下脸,阴森森道:“看来王叔这么大年纪还没学会说人话。”
她俯身冲下去,曲起的掌间雷光闪烁:“老不教,幼之过啊,侄女这就来好好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