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按照刘小二的指引,二人顺利见到一座大宅院。
然而,此时头顶被乌云遮盖,周遭尽显黑暗当中。
“好气派的一户人家。”窦宝道,“比我家的院子还大。”
“哼!”婉儿啐道,“光是大有什么用,不也得住了好人才是好宅。”
“姐说得在理。正所谓,好马配好鞍,好女嫁好男,再大的宅院,也得住上好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好宅院。”
“好个小油嘴,说话一套一套的。好了,别废话了,进去吧。”
窦宝怔住,眨巴眨巴眼皮,“怎么进去?总不能敲门进去吧?”
“你敲门,也得有人愿意给你开门才行。咱们不是做客来到,是找茬来的,人家断然不能给咱开门。再说了,咱不也得探查一下虚实,才能做下一步打算吗。那个刘小二的话不一定是假,但里面的虚实若不先探查个明白,末了吃亏的还是咱们。”说着,伸直一根手指头朝墙根指了指,“那有个洞,你钻进去。”
窦宝看了看,脸一耷拉,“是狗洞,我不钻。我若钻了狗洞,我不就成狗了吗。”
“你真不钻?”婉儿怒将两道柳眉竖起,“是不是不想要耳朵了?!”
窦宝打了寒噤,“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打死也不钻狗洞。”
婉儿气呼呼,伸手要揪他耳朵。他锁头躲开,昂起胸膛,横眉立目,“打不死就钻!”
说罢,呲牙一笑,“我小时候放着正门不走,偏爱钻狗洞。长了之后,一直没钻过,这回姐姐成全我,我还巴不得谢谢姐姐呢。”
“油嘴滑舌的小猢狲,赶紧着吧,别磨蹭了。”
“是了是了,”窦宝点头哈腰,“我先钻,里面没事,我招呼姐,姐再钻。”
婉儿微微一笑,没搭茬。
窦宝脸上带着笑,心里却骂着大街,极不情愿地来到狗洞旁,弯下身子,跪在地上,撅着个腚,真如狗子一样,顺着狗洞往里钻了进去。
好在他身板儿够瘦,稍微胖一点,便会卡在半截,进不去,出不来,到时候指定急得学狗叫。
等将身子完全钻进去后,窦宝直起腰来,跪在地上,吐着舌头,哈哧哈哧,狗子找屎一样,朝四外踅摸。
但见,院落整洁,房舍规矩,景致讲究,端的富贵之家,好个别样之所。
只可惜,死气沉沉的,连个会动的也没有。倘是老妖道一人住这么大一座院子,找起来还有些费劲。
得了,先别琢磨上哪间屋去找老道了,先把小蹄子唤进来,她脑子活泛、胆子也够大,找人这种人交给她办较好。
“姐……婉儿姐……进来吧……”
将头塞进狗洞,小声呼唤。
叫了一会儿,没人回应。正纳闷间,突然感觉后面有人。未等转身,屁股上先挨了一脚。
不好!
他以为踢他一脚的人是老妖道张怀素。
可等看清楚之后,方知是上官婉儿。
怪了!
他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婉儿指了指墙头,“从上面过来的。”
窦宝立时脸红,不悦道:“你让我钻狗洞,你却爬墙头,你这不是诚心耍弄我吗?!”
“你也得上的去才行呀。”
窦宝仰脸看了看墙头,点一点头,“的确,凭我现在的能耐,暂时还没法上这么高的墙。”
“走吧。”婉儿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咱找人去。”
窦宝撇一撇嘴,没说话,跟在婉儿身后,婉儿停,他也停;婉儿迈步,他也跟着迈步,如同影子一般。
找了又找,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找到。
“刘小二别是糊弄咱俩吧?”窦宝口出疑问。
“不会。”婉儿肯定道:“那人是个实诚人,绝对不会说瞎话。这座宅院这么大,那道士一定就在某间房中。”
“可是咱都找遍了呀,别说和尚道士,连个跑腿护院的也没见着呀?”窦宝不免泄了气。
“一定还有没找到的地方。”婉儿朝四外看着,“咱们再去那边看看。”
窦宝扭脸看过去,见有个侧门,拍额头说道:“那边一定是花园。我跟爹去过孟府,他家就是花园与住人的房子用墙隔开。”
“是与不是,看了才知。”
婉儿脚步轻盈,罗裙飘摇,瞬间便到了侧门处,轻轻推门,里面竟没上门闩。
窦宝赶紧凑过去,顺门缝往里面一瞧,奇花异草,五彩缤纷。提鼻子一闻,更是清香扑鼻,叫人精神大好。
婉儿侧身进去,窦宝也跟着侧身进去。
只见百花深处有间大屋,窗棂纸上烛光闪烁,伴有说笑之声。
窦宝又喜又怕,在婉儿腮边轻声道:“张怀素那个老王八一定就在里面了。”
“不止他一个。”婉儿轻声说,“他家定是来了做客的。”
窦宝嘴一撇,苦恼道:“一个张怀素就已经不好对付了,再多几个帮手,凭咱俩只怕……”
没等把话说完,婉儿狠狠瞪了他一眼,“胆小鼠辈,倘连这点胆量也没有,还妄想进罗刹鬼域,就更别妄想着能返还阳世了!”
窦宝眼珠子一蹬,很是不服气,“小爷三岁敢打虎,我怕他个鸟。走!”
说罢,他率先上前,充大尾巴狼。
悄无声息,贴近窗根,窦宝用舌尖儿在窗棂纸上舔了舔,用手指轻轻一戳,立时多了一个小洞。
婉儿学他那样,弄出个小洞来,偷眼朝里观望。
一张八仙桌上,杯碟齐整,有荤有素。
一个道士打扮的半老之人,面容消瘦,枯干蜡黄,五官紧促,长发秃眉,怎么看怎么不像修仙之人,连半点仙风道骨也没有,反倒更像病痨鬼,一副活不长久的样貌。莫非他就是张怀素?
病痨鬼的正对面,坐着一个光头和尚,身穿破烂僧袍,高卷袖口,正在如同恶狗般啃咬肉骨头。
窦宝仔细一瞧,认出和尚身份。不正是那个被鬼王嬴政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薛怀义。
挨着薛怀义坐着的,也是个光头和尚。窦宝以为是辩机和尚,或是杨琏真迦。
但仔细看过后,却不是辩机和尚,也不是杨琏真迦,是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生得可真是秀气,眉毛弯弯,眼睛大大,鼻梁高高,嘴唇红红,下巴尖尖,跟个大姑娘似的。如此这般俏皮长相,怎生做了和尚,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人物了。
只见薛怀义放下骨头,哈哈大笑几声,竟噘嘴在小和尚的腮帮子上吧嗒了一下。
窦宝见了,心里说话:“原来这秃驴荤素通吃,不论男女,概不放过,弄这么一个清秀的小和尚在身边,原来是为方便操弄兔爷的勾当。据说这薛怀义有一根驴大的家当,而这小和尚身形又是这般消瘦,真不晓得他家的后门已被驴子的家当弄成何等糟烂模样。”
那小和尚用一只白嫩嫩的手将腮上口水拭去,眼睛眨巴眨巴,竟还落泪了。
窦宝见了,有些心疼,心说:“换成是我,让薛怀义这种驴货欺负了,也得以泪洗面。”
道士看着小和尚,抽动脸皮,似笑非笑。
薛怀义大咧咧道:“别管他,兄弟再敬道长一杯。”
说罢,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道士仅是用嘴唇沾了沾酒杯,并没有真喝。
薛怀义见道士不喝,也不强求,更不恼羞,只哈哈大笑:“冒昧拜访,也无甚好东西,道长倘不嫌这个小沙弥貌丑,便请道长留下,让他侍奉道长起居。”
说着,突然发出淫笑之声,用油滋滋的大手在小和尚的光头上拍了一下。那小和尚吃了痛,大力哆嗦了一下。
只听薛怀义又说:“道长休要看他瘦,却有一身好白肉。道长不信,我这就让他把衣裳脱了,叫道长品品质量。”
道士摆手,“罢了罢了,咱们吃酒,休要惹他哭,我这人最不忍心看别人流泪。”
说得比唱得好听,杀人当切菜,连眼都不眨,竟还说自己见不得别人流泪。真乃无耻至极之徒。
薛怀义笑笑,放过那小和尚,又说:“兄弟还给道长带来另外一样礼物,担保道长中意。”
说完起身,拉过一个黑漆漆的木箱子来。
“道长请上眼。”
说着,弯腰打开箱盖。伸手进去,竟拎出一颗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