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一直自责的常遇春才懊悔地说道:“我那浑家生前混横了些,但也绝非那种水性女子,对我一心一意,从来没有过二心。少年时期,曾有一位算命先生看过我的八字后,说我命犯天煞孤星。我只当他是胡说,哪曾想,我与我那浑家成亲之后,一直无子。洪武爷不忍见我老常家绝嗣,于是赐了两个正值育龄的宫人给我。天子所赐,不能不受,我没有法子,只能带她俩回家。结果我——嗐……”
往事不忍回首,无奈忧伤叹息。
窦宝道:“大哥,不瞒您说,小弟从茶馆中听过这件事情。”
常遇春愣怔一下,“你说给我听听,别人是怎么说这件事的?”
“说你带俩宫女回家后,只敢看,不敢碰;有贼心,没贼胆;憋得脸红脖子粗,难受极了你就自个儿跑到没人看见的地方蹭墙皮。时间久了,你家的墙上全是坑,所以大伙儿背后管你叫坑王,管你家叫坑王府。有外地来的人找不到你家,当地人让他们只管找墙上有坑的人家,那就是坑王府。大哥赎罪,这话可不是我说得,都是那些说书的白话精瞎叨叨的,我只是学舌。”
怕常遇春听了不高兴,干脆把责任推到说书人身上。
“不碍的,你只管说。”
常遇春似乎并没有不高兴,反倒挺爱听似的。
“是了。”窦宝有了底气,接着说道:“后来,你家那只母老虎,呸!我这张破嘴!是我大嫂!我大嫂发现你老是盯着那俩小嫂子的手,眼珠儿都不会转悠了,她一气之下就把那俩小嫂子的手给剁了。大哥,有这么回事吧?”
“唉——”常遇春一声长叹,点一点头,权做答复。
“哎呀呀——”窦宝一咧嘴,“真给剁了呀。娘哎,真够狠的呀。”
突然想起了什么,呲着牙,坏笑着问常遇春:“大哥,你只是看了那俩小嫂子的手,我大嫂就给剁了呀?有这么夸张吗?”
“老弟呀!”常遇春用力一跺脚,“哥哥我苦啊!那两个宫人,一个十六、一个十八,一个名为夭娆,一个名为夭桃,天仙般的容貌,白玉样的肌肤,哥哥我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让你说说,这得多遭罪呀!”
“嗐……”窦宝无奈地摇一摇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帮太监上青楼。大哥,你受苦了!”
“老弟!”常遇春一把抓住窦宝的肩头,“还是你懂得体谅哥哥。”
“哥。劳您快撒手,我膀子快掉环儿了。”
“不好意思,我力气大了些。”
窦宝呲牙咧嘴,心说这傻爷们儿怎么这么大的手把劲儿呢,差点给我肩膀头子抓碎了。
“老弟呀,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不瞒着你。我忍了一天两天,我忍了一月两月,可我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大活人呀。到后来,我再也忍不住了。别人是一鱼两吃,我是两鱼一吃,在帷帐里唱了一出双飞燕。自那天起,哥哥我食髓知味,整天跟个猫儿似的,不想吃别的,就想吃鱼。本来这件事藏得挺严实,都是背着人干得。哪曾想到你嫂子是只老虎,嗅觉比猫儿要灵敏。窗户纸捅破,东窗事发,我给她磕头下跪,我给她捧脚舔鞋,求她成全了我。本来她答应的好好的,哪想到是在骗我。趁着我上朝的空儿,狠心将我的娆娆、桃桃给害了!”
“大哥呀,不是当弟弟的说你,你驰骋沙场,冲锋陷阵,宰人如同吃饭,你干嘛怕一个女人呢?”
“老弟,你还年轻,等你成了家,你就知道了。这世上有种病,无药可医。你大哥我就是得了这个病,所以我见了你大嫂就浑身打哆嗦。在沙场我是猛虎,在家里她是猛虎,我这只虎怕她那只虎呀!嗐……”
“怕老婆病,我知道。我爹也得了这个病,我娘朝他一瞪眼珠子,他立马腿软,连说话都不利落。”
常遇春遇到知音,喜不胜收,说道:“自那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三个月没有上朝。洪武爷派人到我家看过几回,他是怕我装病不上朝,暗中行谋反之事。当得知我是被你大嫂吓出病来之后,他迁怒你大嫂,将你大嫂传唤到宫中。半日之后,几个太监抬着一个很大的锦盒到我面前,上面的批封是用御笔写着‘悍妇之肉’。我一打开,里面竟是……”
往事过于惨烈,常遇春不忍说出口。
“我知道,是我大嫂的人头,还有骨架。”
“是了。”常遇春无奈摇头,“洪武爷发下口谕,让我当着太监的面,食盒中之肉。那是我结发的妻子,我怎能食她之肉。但是我若不遵圣旨,就是欺君之罪。我没有法子,只能闭着眼吃了一块。”
听说常遇春吃人肉,窦宝倍感恶心,但也明白常遇春当时处于险境,若不遵命行事,皇帝便有口实找他的茬子。据说皇帝并不信任他,常有暗中除掉他的心思。
哼!大将军又当如何,还不是君要臣死,不得不死。
没劲!还是当少爷好,吃吃喝喝乐逍遥,给个皇帝都不换。
又听常遇春说道:“没多少日子,我就在阳世熬得油尽灯枯,很快就弃了那身皮囊到了冥界,本来生死簿上有我转世投胎的名额,还是投身大户人家,当一辈子的富贵人。没想到,就在阎王爷准我投胎的那天,我那浑家居然跑出来告我的状。我方知她本来早就可以投胎,同样投一个富贵命。哪想到她十分固执,谢了阎王的好意,执意留在冥界做孤魂野鬼。只为等我下到地府之后,当面跟我打官司。”
“生时不饶你,死后还不饶你,你欠了她的。”窦宝说。
“是呀。我欠她的。她告我罪状三条。头一条,告我不尽丈夫义务,娶她回家当摆设。诞不下子嗣不怪她,只怪我。并非田不肥,而是牛不耕。”
窦宝被这番话逗得大笑,终于明白老常没儿子的原因了。
“第二条,告我喜新厌旧,拈花惹草,弃她于空房受苦而不顾。”
窦宝听后,心说:“人家说得一点都没错,没冤枉你。”
“第三条,告我身为丈夫不能保全妻子,害得她骨肉不全,还狠心食她之肉。她严词质问阎王爷,普天之下,哪有丈夫生啖妻子之肉的道理,禽兽都干不出来的事情,当丈夫的却干了出来,难道丈夫还不如禽兽么。阎王爷一时无语,她就撒泼打滚,非要阎王爷给她个说法不可。判官看出阎王为难,赶紧站出来解围。最终,阎王爷重新勾画生死簿,给我两条路走,一条是打入畜生道,做六世畜生,经受被人食肉之苦。第二条是打我进迷离境,我自己找生路出去。我堂堂大丈夫,焉能入畜生道,于是我便自愿来到这迷离境,凭自己的本事设法找条生路出去。”
“大哥真是好汉子。”窦宝挑起大拇指。
接着又问:“那个夜叉是怎么跟您认识的,他说您经常到血水河洗身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呀?”
“既然你想知道。那好,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