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闭着双目美滋滋,忽听有女子声音娇叱道:
“那不知死的后生,还不赶紧踢几脚,再迟一会儿,你那两只脚丫子就别想要了!”
一语惊醒糊涂虫。窦宝急忙睁眼,顺着声音看过去。
人在河的那一头。
双眸陡然一亮!
呜呼呀!好一个娇艳女子。谁呢?
“说你呢。”那女子高声又道:“不想要双脚了么!”
窦宝一惊,慌乱踢蹬几下,酥麻感立时全无,换来火辣辣的疼痛。
呀!能动了!
两步上岸,因疼瘫倒。
再看双脚,鞋子不见了踪影,从脚趾到脚跟,密密麻麻满是小孔,正汨汨往外渗血哩。
“哎呦我的脚哎,疼死我了……”
叫苦不迭,手足无措。
“你一个大男人,哭个什么劲儿呀。你旁边不就有治伤的药草么。”
那女子在对面指点迷津。是个善心女子,像是菩萨。
“药草?!”
窦宝赶紧往左右看。
红花绿草,平平常常,哪个才是药草?
“那花瓣上有鬼脸儿的便是了。”女子高声提醒。
是了!看到了!果然有鬼脸儿。
那花赤红如染血,花瓣足有鹅卵大,每一朵各有四个瓣儿,每个瓣儿上面皆有指盖儿大小的鬼脸儿。喜怒哀乐,各有不同。
鬼地方,连花都这么格涩。
管不了许多,一把连枝带叶全揪下,却不知如何使用,忙向对岸讨教:“请女菩萨赏个用药的法子。”
“四个花瓣放嘴里嚼烂,敷在脚上即可。”
咦!这么简单?
好!赶快试试。
好苦!苦死了……
不对!是甜的。
辣辣辣……好辣……
怎么又酸了?我的牙唉……
花瓣不同,滋味不同。果然,一时间体会到喜、怒、哀、乐四种滋味,叫人有些受不了。
总算嚼碎,胡乱往两只大脚丫子上涂抹一番。
万没想到,此法出奇之好。血液瞬间止住,疼痛旋即全无。
——小孔竟眼看着全部愈合了。
乖乖隆地咚,简直太神奇了。
君子不可失礼,尤其是在漂亮姑娘面前。
窦宝起身,整整衣冠,拱手作揖,朗声并虔诚道:“谢女菩萨救命之恩。”
那女子嗤地笑了,“我不是女菩萨,你可别乱叫。”
不是菩萨,那就好办了。人与菩萨,尚有隔阂。人与人,嘿嘿嘿……
“小生窦宝,谢小姐搭救之恩。”
说罢,深鞠一躬。
好个甜言蜜语的登徒子,试问哪个女子听了不高兴。
“哦——你叫窦宝呀。名字不错。你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这个么——”窦宝好好想一想,“我是被坏人拐来的,他说前面是什么罗刹国,让我到罗刹国里混事由。”
“这么说——”那女子也想了一想,“莫非你是活人?”
一语戳中心脉,窦宝痴楞发呆。
这叫什么话?开玩笑吧?
“我——”窦宝吭哧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大约是活人吧。”
“那你可要倒霉了。”女子不笑了,“罗刹国又名恶鬼界,里面净是些不愿转世投胎的魔头。你进去了,可就不好出来了。”
“嗐!”窦宝顿足,无奈叹息,“我也不想,可我没法子。不知道怎么离开。小姐若是有法子,可否指教一二。小生断然不忘小姐的大恩大德。”
“大恩大德先不必说。你先过河,咱有话慢慢说。”
窦宝挠头犯愁,实话实说:“我不敢呀。水里有咬脚丫的怪东西,我怕我没等到对岸,就先被怪东西给啃干净了。”
“一个大男人,这也怕那也怕,像什么样子。”
那边娇叱,这边依旧犯难,“我我——”
吭吭哧哧,不知所谓。
“你往身后看。”女子提示道,“从那棵猢狲树上折一片叶子下来。用叶子当船,再找一根长枝作篙杆,就不必惧怕水里的东西了。”
窦宝立即回身,果然有棵叶子似小舟的怪树。
自小到大,还从未见过这种树木。那姑娘管此树唤作猢狲树,猢狲是猴子,难不成这是猴子喜欢栖息之所?
窦宝看猴戏、逗猴儿,他虽知猴子非善兽,却也不是太怕。
为求稳妥,还是小心一点较好。
他吱吱叽叽学猴子叫,寄希望于博得猴子好感,允许他折断一片叶子。
可是学叫了半天,也不见有猴子露头。反倒是把河对面的姑娘逗得捧腹大笑。
“看来是我多虑了。”
窦宝尴尬一笑,不再学猴子叫,选了一片最大的叶子,伸手刚要撅。怪树突然抖个不停,并发出吱吱叽叽,似猴子般的叫声。
窦宝魂不附体,急忙松手。躲到一旁,呆若木鸡。
“你怕什么呀。一棵树而已,又不会吃了你。你碰它,它不过是痒痒罢了。”
原来如此!
不过这鬼地方的花草树木还真是多怪,树居然也有痒痒肉,真他娘的荒天下之大谬。
提一口丹田气,壮一壮胆色,大步走上前去,伸手触碰猢狲树。立时叽喳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
窦宝连撅带折,费了好大劲,总算成功获得一片巨大树叶。
咦——断裂处竟有白浆涌出。有几滴溅到唇上,舔一舔,有点甜。
“这个能入口吗?”
窦宝高声向对岸打听。
姑娘回答:“能入口,没有毒。”
口中正渴,此白浆可救命。
咕嘟咕嘟,大口吞咽。
直到肚胀,方才罢休。
神清气爽,恢复活力。猢狲树,真是一棵好树。
将树叶扛到水边,返回头找来一截长枝。
深吸一口气,稳一稳心神。将树叶推向水面,却不敢踏足。
“不必怕,猢狲叶子入水,比船还稳当。信我的话,不会骗你。”
“好吧!”窦宝把心一横,自己给自己打气,“能近美人身,死也值了!”
一步登“舟”,没有沉水。姑娘之言果真非虚。
以长枝作篙杆,小舟如飞梭,嗖嗖嗖嗖,平稳到了对面。
用力撑杆,一纵上岸。
单膝点地,向上抱拳:
“恩公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
所用乃是戏腔,都是从花花之所学来的,没想到在此派上了用场。
姑娘笑得前仰后合,笑他是个戏子。
窦宝暗笑,为自己博得美人一笑而得意。
轻快起身,抖擞精神,不在美人面前失态。
姑娘上下一番打量,咂舌道:“好一个潘安貌的俊男子。”
得美人赞赏,哪个男儿不欢心。但必须还要装一装,喜形于色,非真丈夫。
“小姐谬赞,小生怎敢攀比潘相公。”
“呦——还挺酸的。”姑娘又笑。
好美好美,窦宝有些痴了。
昔日李延年作《佳人歌》,所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她不笑已然够美,这一笑呀,——我的魂儿呦……
“好!”窦宝暗自打气,拱手一礼,“小生冒昧,敢问小姐芳名。”
“问我呀?”姑娘止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
窦宝尬笑,“原来小姐跟唐朝时候,那位昭容才女上官婉儿一个名姓。”
“不是同名同姓,我和她本就是同一人。”
“你是说——”窦宝有些迷糊,“你说你跟唐朝的上官婉儿,一个,一个,不不,你说你是上官婉儿?”
“对呀。我不就是她。如假包换。”
姑娘回答干脆,口气坚定,似真非假。
“你你,你——”
窦宝冒了汗。
“妈哎!鬼呀!救命呀……”
转身欲逃。
哼!
逃得了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