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官梳理案情之前，烦请七公主殿下和楚银使大人移步县衙门口。”林少疾开口，不卑不亢。
七公主殿下点了点头，众人方才来到了县衙门口。
“许县丞，现在可以说了吧？”余知县催促。
林少疾笑着点头，看向七公主和楚河。
“七公主殿下，楚大人，这锅中之物便是侦破此次案件的证据。”
楚河闻言走近一口大锅前，此时锅中的水已经快被熬干了，锅底有着不少白色的晶体颗粒浮现。
“这是……贡盐仓处遗留的冰层所熬制的细盐？”楚河问。
十五年前的京畿贡盐失窃案可谓是人尽皆知，所以在得知自己这次被任命为侦破此次武县贡盐丢失案的主审官之后，楚河便搜集了当年的一些卷宗。
在当年的那起案子中，一共涉及三百石贡盐，其中七千二百斤被毁，或掺杂灰尘，或被冰冻，余下贡盐不翼而飞。
而工部的一些炼金术师，便通过炼制细盐的秘法将贡盐从冰层之中炼化而出。
不过对于此法，众人却不曾知晓，仅仅掌握在少数工部的炼金术师手中。
毕竟……
细盐这玩意只有四品以上的大员和皇室方才有资格使用。
听闻细盐二字，余知县三人皆是神色一凝，不约而同的看向锅中。
这东西，可不是他们这品阶能够接触的。
不过七公主对此倒是没多在意，而是因为林少疾炼制出了细盐而多看了后者一眼。
“不错，是细盐，和当年的贡盐丢失案一样，这次也剩余了一部分。”林少疾点头。
“难道真的和当年一样，是妖物作祟？”一旁的余知县神色凝重。
楚河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林少疾，一旁身着银甲腰佩双刀的七公主殿下同样将目光落在了林少疾身上，很显然对于当年那荒唐的结论，他们都不认可。
“不是妖物，是人为。”林少疾平静回答。
余知县还想说什么，但林少疾却是抢先打断了他的话，“余知县莫要着急，等下官给你们做个试验，你们自然明白。”
说着林少疾向着身后的李班头使了个眼色。
李班头见状便按照林少疾先前吩咐好的，拿来了秤，又吩咐众人把刚刚锅中烧干剩余下来的白色晶体全部装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称量。
而七公主等人，则是默默看着林少疾等人忙活。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所有工作做完，李班头上前汇报道：“回大人，已全部称量完毕，一共两千三百九十八斤。”
果然与自己预算的数字大致吻合，林少疾点点头，示意对方退下。
“许县丞，这重新熬出来的盐的重量又能说明什么呢，怎么能够证明此案是人为而非妖物作祟呢？”余知县不解的问道。
“大人你看，当年京畿的那起案子一共涉及三百石贡盐，一石是一百二十斤，那就是三万六千斤，而事后从现场找回污染和冰冻的部分贡盐，一共是七千二百斤，也就是六十石。
而眼下这起案子，一共涉及一百石贡盐，也就是一万两千斤，如今剩余两千三百九十八斤，算上救火时水流流淌的一小部分和这锅底粘连的一些粉末，也就是两千四百斤，共二十石。
三百石贡盐剩余六十石，一百石贡盐剩余二十石，大人不觉得这太巧了么？”
林少疾算完，看向余知县，余知县一脸迷糊没明白他的意思。
而一旁的吕主簿则是道：“刚好与贡盐箱的数量吻合。”
“不错，一个贡盐箱内能装五石贡盐，刚好六百斤，三百石需要六十个贡盐箱，而一百石则需要二十个，现在这数字与贡盐箱的数字吻合，若是妖物作祟，会有这么巧合么？”林少疾问。
余知县被问住了，不过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你的意思是贼人在每一个箱子里都偷走了四石贡盐，剩了一石？”
“这会不会也太牵强了一点，谁偷盐会这么偷？”一旁的王典史亦是不解。
这很明显不符合常理。
一旁的银镜使楚河则是神色凝重道：“贼人偷盐不会搞这么麻烦，除非这丢失的贡盐本就不存在。”
“不存在？”王典史亦是一脸地疑惑，“这贡盐一路上从青州运出来，可是要经过层层检查的，若是每一箱里都只装一石盐，别说是运往京畿了，连青州都运不出来就会被发现。”
众人再度看向林少疾，而林少疾则再度看向李班头。
按照先前的吩咐，李班头拿来了林少疾让他准备好了的东西。
“七公主殿下，楚大人，请看。
我左手碗中的，是咱们武县百姓常用的粗盐，虽不比贡盐，但也差不多，而右手碗中的则是下官刚刚派人取来的碎冰。”
几人皆是看了一下，两者倒的确有几分相似，但差别还是很明显。
“许县丞是想说以此碎冰冒充贡盐？可这根本就不像，而且这碎冰放久了，相互之间会冻在一起，检查之人一眼就可看穿。”余知县道。
“不错，单凭此物根本无法作伪，可若是加上它呢？”
说着，林少疾让人从锅中清扫下许多白色粉末，倒在了碎冰上，在碗中简单翻拌了几下。
下一瞬，现场所有人包括七公主的眉头皆是微微一凝。
仅仅是一番简单的操作，就让这碎冰与粗盐几乎一模一样。
“此乃炼制细盐时产生的盐粉，洒在碎冰之上不仅可以让碎冰看起来与贡盐无异，还可防止他们之间相互冻结粘连。
两起贡盐失窃案都是在寒冬时节，单凭肉眼观察和温度查不出端倪，再加上每一箱之中顶层都有一石贡盐，沿途骗过检查之人，并非不可能。”林少疾解释。
“等等，许县丞的这一番推理确实有理有据，但却要建立在精确的重量上。
你又怎么证明你熬制出来的这些东西都是来自于贡盐呢，其中虽有部分细盐，但大部分都是杂质，万一这些东西是开采时沾染的地面上的泥沙呢？”楚银使提出了疑问。
其他几名官员包括七公主殿下皆是看向林少疾，很显然都有此疑惑。
而林少疾则是派人取来一袋民用的粗盐和一口小铁锅，先是将粗盐称量完毕，随后倒水按照先前的方法煮，事后称取的结晶之物和杂质加起来，重量与煮之前只差丝毫。
“楚大人请看，这粗盐煮完之后与之前的重量完全吻合，足以证明这些杂质皆是来自于粗盐本身。
大人若还是不信，可回京畿找工部擅长制细盐的炼金术师询问，他们会为你解惑。
只是这民用的粗盐和贡盐有所不同，贡盐之中的杂质较少，而民用的较多。”
林少疾接着解释，不过他口中的杂质包括可溶性杂质和不溶性杂质。
不溶性杂质可通过溶解结晶然后筛除，未筛除之前，重量与粗盐溶解前等同。至于可溶性杂质，得需要更精细的工序，当下这个世界的科技根本无法继续，制造精盐。
当然了，也没必要向他们解释的这么复杂，这些与破案无关。
楚河沉默了。
“怪不得两起贡盐失窃案都是失火导致的，原来是为了让箱子里的冰溶解，到时候即便再次结冰，因为救火的缘故，现场全是水，谁也不会怀疑到贡盐本身上面。”
林少疾则是拿来了一块木板道：“大人请看，此物乃是从未被完全烧毁的贡盐箱上所留，并非是御用的小紫檀木，而是普通的松木，而且所有的贡盐箱都是用特制的松胶粘合而成的，一遇火，特制松胶就会失效，箱子就会散架，更容易让里面的碎冰快速消融。”
楚河接过松木板，看了许久，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贡盐仓的搭建是由松木搭建的，即便是贡盐箱有部分木板未被彻底燃烧干净，大家也只会以为是贡盐仓遗留而非贡盐箱。
当年敌人在京畿谋划了这场案子，让现场烧了个干净，没有留下一块完整的木板。
至于当年在现场留下的妖物气息，或许是为了故意诱导案情走向，或许那妖物气息可以让大火烧的更彻底。
可武县不同于京畿，武县更靠近青州，地处高寒，水更容易结冰，方才有这么多木材未被烧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