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树林之中一声炸响,几十棵树的树枝像头发一样飘扬起来,动静很大。
秋水从山路走过的时候偏过头看了一眼,露出迷人的浅浅微笑。
“这么晚了,老爷子还在练功呀?”
“老爷子”这个称呼就是从秋水这里传出来的,陈易信和苏琦很多时候都这样称呼陈乾。
陈乾自己倒是不讨厌这个称呼,虽然他才刚到中年。
有时候,老爷子也是地位的一种象征。
拍出这记排山掌后,陈乾呼出一口气,然后又吸了一口长气,又是一掌拍出。
不飞石砾,只摧枝叶。
哗哗的树枝和红叶飞出,在夕阳下飘过一条彩带。
“秋水,我感受到异常的力量即将打通华清山的裂缝,今晚可能会有大变故。”
“老爷子可以应付的。”
秋水抿嘴一笑,她自从来到这里,就没有见到陈乾处理不了的事,所以她心态也很轻松。
...
时间很快来到了后半夜,秋水是在一身冷汗中醒过来的,被褥也被打湿了。
她做了个很长的噩梦,梦到自己还在很小的时候,家住在一间四合院里,热闹的四合院中间,两棵老树见证了她和她哥哥的成长。
她的哥哥叫春竹,只比她大了两岁。
春竹小的时候,经常带秋水一块儿去玩,他教她用手掌蜷成一个洞,放在树干上捉蝉;他教她在院子里骑自行车,有一次骑快了,他载着她撞在老树上,两人同时跌落地面,同时哇哇大哭,又同时看着对方狼狈的脸笑了出来。
晚上的时候,两人就一起睡在草窝里,这些草是养的牛儿们没有吃完的。
不是因为家里穷得没有床,只是春竹想看星河了,秋水也就陪着他一起。
天究竟有多高,秋水并不知道,但是春竹跟她讲。
“天其实没有多高,也就是我们这儿到城里的距离而已。等到去天上的路通了,我就带你去那条河里面抓螃蟹!”
秋水点头说“嗯”。
她其实并不知道去城里又有多远,只知道城里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父亲母亲去过好几次,自行车就是他们从城里带来的。
后来有一年冬天,春竹跟着父亲上山砍柴,两人再也没有回来。
一开始秋水是盼望,她一直遥望着他们出发的那个方向,石板路一节一节铺到山背面看不见的地方,她就望着那个地方,希望他们从哪里消失,就从哪里回来。
后来她心里渐渐麻木,她感觉到自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父亲和哥哥了。
她拉着母亲的衣袖,哀求着母亲,说她要上山看看。
母亲告诉她,山上有很多很多的野兽,有狼有蛇,还会遇到虎豹。
秋水哭着说她不怕,她只想去山上看看父亲和哥哥,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抛下她们不管了呢。
在一个鹅毛大雪的冬夜,秋水一步三跌地在雪地里滑行,有时候摔在石板路上,石头又硬又滑,寒风冻得刺骨,她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传入骨髓。
痛渐渐麻木,山越爬越高,她带的干粮也因为人小贪嘴,几乎都吃光了。
前路看上去还是无穷无尽的漫长,但她坚决没有回头,有时候她还会扯着嗓子用力呼喊一句。
“春竹哥哥,哥哥你在哪里?”
“嗷呜~”
回应她的是一声洞穿黑夜的嚎叫。
她根本不知道那是狼的声音,甚至这声音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泛起了一阵希望的涟漪。
她追寻着这个声音过去,想要知道是不是哥哥又在学动物嚎叫来逗她。
“哥哥你在哪里?爹你在哪里?”
有了希望之后,她的呼喊声越来越大,那嚎叫声也跟着越来越近,她感觉自己几乎已经能够触碰到音波了。
然后她看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狼,黑夜中,它是唯一耀眼的东西。
它凶狠地张着嘴,獠牙长得像两把匕首,把秋水吓倒在地上。
她就算再无知,也知道这只狼是要吃了自己。
她想跑,但是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僵透了。
刚刚因为兴奋还能活动一下,现在则完全没法动弹,她只能看着恶狼向她扑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另一侧扑来,一脚踢在秋水的腰上。
秋水在雪面上滚了好几圈,起身看去的时候,忍不住惊叫。
“娘!”
只见母亲的一只手臂塞在了恶狼的嘴里,亮白的雪面上有斑驳的几点红黑色。
虽然夜色中根本看不清楚,但是那晃动的身影,分明就是自己的母亲,她在以血肉之躯,为自己抵挡着恶狼的袭击。
秋水起身拔腿就跑,她知道母亲这样做就是为了救她,如果她也被吃了,那母亲的这些牺牲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但是她哪里跑得动呢?
凭借着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劲跑了两步,脚下立刻如同灌铅,再次跌落。
耳畔听到母亲的一声惨叫,还有衣服轻飘飘沾在地面上的声音,狼的脚步声,幻想中哥哥的话语声,松枝断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她睡着了。
这一次的睡梦中,她的父亲正拿着一柄斧头,好像在砍柴。
“嘿哟!”
挥汗如雨,她悄悄走过去,却被吓得疯狂尖叫。
那木板上摆放着的,哪里是什么柴火?那分明是春竹哥哥的尸体!
“住手,住手!”
她声嘶力竭地冲过去,拖过父亲的手,把斧头抢了下来。
父亲桀桀的笑声好像在嘲讽着她,秋水一屁股坐在地面,不停地退后。
父亲就这样跟着过来,一边伸出了手。
“秋水,乖啊,把斧头拿过来,爹爹要用!”
“不要,不要!”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摇头,甚至挥着斧头要拦住父亲,但是被父亲一把就夺了过去。
看着父亲再度举起斧头,秋水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抱住春竹的尸体不放,她宁愿自己死掉,也要护哥哥周全。
在斧头劈开身子的那一刻,她本以为会获得无止境的黑暗长眠,但还是醒过来了。
又是梦吗?
现实和虚幻已经分不清楚,这么多年来对秋水还是第一次。
这平淡的日子啊,好像要变风向了?
抬头望向窗外,秋水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