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突然出现一双不服气的眼睛。
杜蔓枝淡定地问:“你有事吗?”
云骁:“还记得我和你的比试吗!就从这里开始,看看谁能找到最有价值的线索!”
“哦,好。”
一拳打在了棉花里,云骁气哼哼地往前走,没两步就被一座纸扎椅子挡了路。
看得出来他想踢一脚,九千岁在后面清咳一声,他悻悻地把脚收回去。
杜蔓枝抿嘴偷笑,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小叛逆遇上大反派也就老实了。
崔老头这间破屋,外观上已经把家徒四壁四个大字写在脸上。进来才发现,他家东西还真不少。
杜蔓枝看着满地的碎竹片、纸扎骨架和裁开大小不一的纸张……冒出一点不合时宜的亲切感。
反观斗志满满的云骁,他是第一次直面纸扎匠的工作现场,无从下手,忍不住嘟囔:“什么玩意……鬼里鬼气的。”
说鬼引鬼,黑无常老赵把眼一眯,粗壮的舌头从嘴里掉了出来,大着舌头说:“你的这位小朋友……对我们做鬼的很不满啊。”
都气出本相了!
杜蔓枝上去一把按住云骁的后脖子,给九千岁递了个眼神,凶道:“在阴差面前也敢胡说八道,快跟赵大人道歉!”
云骁莫名其妙,挥开她的手:“什么赵大人,我哥没来!”
“……”赵铁,出来管管你弟这张嘴吧。
救不活了,告辞。
九千岁看出名堂了,朝虚空拱手。
“我这侄儿年幼莽撞,口无遮拦,如有冒犯之处,由我这个长辈代他赔罪,这位……”
“赵。”杜蔓枝说。
他从善如流:“赵兄若不嫌弃,改日我做东,设酒水美食聊表心意,如何?”
老赵对金元宝没瘾头,一听这话,两眼直放光,跟杜蔓枝打听:“他家境如何,窖中有多少美酒,说话算话吗?”
合着您生前是酒鬼啊。
杜蔓枝想了想:“……应该是算话的。”
九千岁很会听音,听不见老赵说话却能猜到他关心什么,爽快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薄有家资,请赵兄喝个痛快又有何妨!”
“好!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老赵高兴得像个二百来斤的孩子。
云骁还在状况外,不停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杜蔓枝不跟他磨叽,现在有灵力就不用放血了,她指尖聚气在他眼皮上轻轻一划,帮他感受来自地下的灵魂冲击。
云骁睁眼,一截挂着黏液的长舌头缓缓垂到跟前,凭着和尸体打交道的经验,他当然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再往上看……
就对上老赵阴笑着的青面獠牙。
黑色高帽上还有明晃晃的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为防他看不清,老赵甚至贴心地用鬼火给自己这张胖脸打了光。
别说,这效果一级棒,要是请他去鬼屋当NPC,保证奖金哐哐领,够他喝到明年。
云骁瞪直了眼。
沉默,是今晚的茅草屋。
杜蔓枝和九千岁面面相觑。
大约五个呼吸后。
“哇啊啊——”云骁往后摔了个屁股墩,大叫:“护驾,护驾!”
四个尸人围到他身边。
奈何老赵是阴魂,在他绝望的眼神里悠哉地穿透尸人来到他面前,再次表演了鬼火打光版的调皮吐舌。
二次受创!
“……”
杜蔓枝去掐云骁的人中。
完了一摊手。
“晕过去了。”
……
云骁是被酒香味叫醒的。
第一眼就看见那个讨厌的臭丫头。
她竟然盘腿坐在桌边用手撕鸡腿吃,那油腻腻的一双手……啊,赶紧想一想他温柔体贴优雅大方的丹朱姐姐,还是姐姐最有女人味了!
等等,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酒,食物,设宴……
款待谁来着?
云骁一个“啊”字还没叫出声,杜蔓枝眼疾手快用鸡腿塞住他的嘴。
他愣愣地嚼了一口。
呸!
冰凉,还没味。
哪个厨子做的菜,出来挨打!
“好吃不?”杜蔓枝笑眯眯地逗他。
其实老赵已经吃饱喝足走了。
鬼吃饭是不会狼吞虎咽的,理论上甚至不用咀嚼和饮用,因为吃的就是一股气,那股气被吸走了,食物就会快速冷却。
看上去食物的外观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人接着拿起来吃,只觉得味道寡淡,难以下咽。
她把老赵吃完的那一份单独放着,顺手抓起来就塞给云骁了。
别怪她,这也是老赵的意思:
这臭小子歧视我们,让他吃两口剩饭,感受一下做鬼不容易!
云骁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赶尸的技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靠着这门技艺走南闯北,虽说有人瞧不起这行当,可是他能让死在异乡的人落叶归根,死者家属肯定把他当座上宾对待,敬着呢。
见过的灵异现象是有过,被鬼贴脸吓唬还是第一回,本来就惊魂未定,醒来还被她耍。
他委屈得红了眼,扭头告状:“叔父……”
然而九千岁抬起微醺的眼,朗声笑道:“云骁啊,看来胜负已分了。”
云骁:“嘎?”
杜蔓枝指他身后。
“这些都是从金豆胡同搬回来的,线索确实有,可你一个都没找到。”
因为他放完话不到五分钟就被吓晕了。
直接杀死了比赛。
云骁扯着九千岁的袖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完一抹脸。
“我不会放弃的,你休想把我挤出蜃堂前十!”
杜蔓枝噗嗤:“我还没进排名呢,你急什么?真有那一天,你再把别人挤出去不就得了。”
云骁不想搭理她了。
……
崔老头屋里搜出一大堆成品或者半成品纸扎。
这些订单毫无疑问来自同一个人,定制的是一整套皇室用品。
囊括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大件的,比如以纸绢为面、竹木为骨的小型宫殿、龙椅、步辇。
小件的,比如龙袍、冠冕、鞋袜、华盖、文房四宝、花瓶摆件。
还有做废了扔在墙角的半成品,通常比较复杂,其中就有他们见过的纸扎玉玺。
云骁被吓出后遗症了,绕这些东西转了一圈又一圈,硬是没敢上手碰,全程紧闭着嘴。
杜蔓枝从坐垫底下抽出一本记账簿,封面脏污不堪,字迹还算清楚,但是偶尔有崔老头抽风的涂鸦。
“识字不?”
云骁大怒:“瞧不起谁呢!”
“好嘞,笔墨纸砚都给您备齐了,整理抄录,下次咱们开会用。”
不等少年反对,她笑眯眯地一指门外。
丹朱托着一盘账本,正候着九千岁,关切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云骁猛地抬高声调:“这就是崔老头家搜出的重要物证吧!没问题,就交给我了!”
杜蔓枝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永远不要小看男人在心上人面前的正义感和荣誉感。
男人,一生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