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一座楼,几匹骏马,一条狗。
大雪纷飞,北风萧萧,路上人烟稀少。
临近临江城内,周围稻田荒芜,一簇一簇的黑影由远及近。
方多病和徐凤年两人心中顿时犹如坠入千斤大石。
沿着城墙约莫二三十里,三三两两,全是流民。
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有老有少,最小的还在哇哇大哭。
城外尚且如此,更何况城内?
此等景象,溧阳皇室可曾得知?李莲花不由怒从心中起。
又怎会不得而知?无非,是想不想得知罢了。
腐朽的东西,治表不治里。天下百姓,何其无辜?
徐凤年坐在小楼之中,捏着窗棱,骨节发白。
若说李莲花与方多病,只管江湖事,不闻朝廷风波,那这一幕,落在徐凤年眼中,却是另一番含义。
临江城主温京辰曾受徐晓一饭之恩,出身北凉军。
而且还多次顶撞张巨鹿,乃是妥妥北凉派。
朝廷一直取而代之,无奈这个临江城主在临江低调行事,从未忤逆朝廷律令,又深受临江百姓爱戴。
临江城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在上阴学宫附近。
上阴学宫,乃溧阳皇室太学之所,集天下儒学文人。
民心,就是最好的利器。朝廷,也不敢得罪天下文人。
若不是尽得民心,温京辰恐怕早已人头落地。
江湖之中,可靠武取胜,但这朝堂之中,要谋江湖,更要谋人心。
溧阳皇室的眼中,就真的百姓命如草芥么?宁愿用百姓的命将温京辰拉下神坛?
呵—
这是要用百姓的尸体,给北凉铺路啊!
呼啸的寒风,吹着徐凤年年轻的脸庞。
李义山仿佛看透世子心中所思所想,许久许久,开口道。
“当务之急,救人要紧。世子不妨两手准备。”
“此处离上阴学宫不远,可先去二小姐求援,请大祭酒派学子下山救援。”
“可与温京辰去信一封,详细询问城中情况,再做打算。”
李莲花看着主仆二人,心似明镜。
溧阳皇室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讨伐北凉的契机。
世子徐凤年,说是溧阳皇室眼中钉,肉中刺也不为过。
北凉,也在等。
等徐凤年觉得溧阳皇室昏庸无道,百姓风雨飘摇。此时,便是拔竿而起的最好时机。
沉疴还需猛药。
此等场景,便是李义山给徐凤年的猛药。
当年徐晓北凉大军平定天下,不知多少百姓沦为亡国奴,又不知多少百姓颠沛流离。
起兵,谈何容易?
几人心中思虑万千,被方多病一句话拉回现实之中。
“城内不知是何情况,师傅,不如先在城外逗留,待探清情况再入城不迟。”
李莲花微微颔首。
方多病虽然看似大条神经,不过大事当前,还算是粗中有细。
李莲花不知想到什么,走到方多病身边耳语一番,方多病一脸恍然之色,赶忙离开。
徐凤年主仆二人看着窗外,一脸沉重。
李莲花也不打扰,正好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夜晚停车不便,便就此停留,房车嘛,就是图个方便。
天幕如浓墨完全笼罩,方多病才迟迟归来。
同时扛来的,还有满满两个大包袱。
几人围上前去,徐凤年不明所以,率先出声:“布和药材?”
李义山却是眼前一亮,内心钦佩不已,脱口赞叹:“先生未雨绸缪,思虑周全。”
不错,李莲花让方多病买回许多白绫与药材。
白绫可裁剪成合适大小,手掌宽度,可遮掩口鼻,待进城口,需先隔绝空气。
药材自己只是根据前世的经验,买了羌活、独活、前胡、柴胡、甘草茯苓、桔梗、枳壳、川芎各6克。
沿途走来,根据自己观察,城外流民有的也有病疫之症,只是因为旷野开阔,空气流通,并未传播开来。
只是不知,这病疫情况,严重程度。为求稳妥,先得有病人试药,才能大范围使用。
这一边,徐凤年连忙致信温京辰与上阴学宫;
另一边李莲花三人,一人裁剪白绫,两人分药,忙至子夜,方才歇去。
第二日破晓,便有人敲响莲花楼门。
温京辰的师爷,贴身心腹。
原来,临江城主突然收到徐凤年信件,恐怕有假。自己又操持城中大小事宜,无法脱身,便遣自己贴身心腹亲自前来相见。
两人来不及寒暄,师爷刚跟徐凤年打个照面,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小楼众人,那是越听越心凉。
情况,远比几人想象中的更加严重,或者说,更加复杂。
自古官商勾结,城中富商官员,把控城中粮食、药材,低价购入,高价卖出。
刚开始百姓只是怨声载道,但人微言轻,无可奈何只能接受,毕竟家家还有存粮。
不曾想天佑不测风云,严寒已至,瘟疫却愈演愈烈。
家家关门闭户,物价上涨,百姓哄抢,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没有抢到的饥民,有的食用死掉的家畜家禽,有的逃离出城。
师爷说到这里,徐凤年已然是义愤填膺,咬牙切齿:“既是瘟疫,怎不封锁城门,还让百姓四处乱窜?!”
徐凤年此话算是问到要害之处了,自古以来,凡是瘟疫,朝廷第一时间的处置,便是尽量缩小瘟疫范围。
控制人群窜动,以免更多的人受害。
而这临江城,瘟疫如此严重,竟还门户大开?
师爷一听世子发问,一脸苦笑。
“谁说不是?但这临江城,不是城主一个人说了算的啊!”
徐凤年没有说话,他比谁都清楚,为何。
因为临江城,除了温京辰一人之外,其余官员都是溧阳皇室的人。
温京辰空有城主之名,却无城主之权,自己又是个大老粗,说话耿直,不懂迂回,更不会与人虚与委蛇的一套。
久而久之,便成了雹子砸了棉花棵子,光杆司令了。
手下还有一群阳奉阴违的,就算累死自己,也干不出个花来。
李莲花心中重重一叹。
这是应了那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还死了一群垫背的。
温京辰与手下官员之争,何尝不是代表北凉王府与溧阳王室?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徐凤年虽贵为北凉世子,但身上只有爵位,并无一官半职。
手上又无兵权。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如此。
可临江城当前已是如此情景,若是朝廷有心,早已派人前来救援。
此刻按兵不动,便是因为这临江城主乃北凉一系。
一箭三雕。
第一雕:若是北凉出手,便是越俎代庖,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你北凉怎知朝廷不会赈灾?
第二雕:若是北凉不帮,便是见死不救,临江城主乃北凉一系,朝廷怎会信你不开口求援?
第三雕:若是你临江城主,开口求援,北凉却无动于衷,那便是怕得罪溧阳皇室,见死不救。此举,怕是会寒了其他北凉一系的心。
溧阳皇室此举,是把北凉放在架子上烤啊。
李莲花垂目,摩挲着衣角。
突然听闻李义山的声音:“敢问居士,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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