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兄?”
萧淮书原本站在门口看书,闻言将书收了起来。
顾知知之前并未与他有太多接触。
现在一看,发现萧淮书虽身体抱恙有些憔悴,却依旧器宇轩昂,天生有股难以遮掩的贵气。
或许这是皇家天子与生俱来的。
哪怕从小便没有穿金戴银,锦衣玉食,亦是如此。
顾知知迎上前去。
“三师兄找我有事?进去说吧。”
“嗯。”
顾知知沏了茶。
两人坐在桌边。
“此番前来,是想问问六师妹除了寒潭蛟龙,下山时是否还遇到了别的什么事?”
顾知知思索过后,抓到了些头绪。
“三师兄,你是不是接到什么消息了?”
萧淮书直言:“是皇兄忽然传信前来问候。”
“啊?”
这事儿似乎变复杂了。
应该是骆其琛嘴快借了萧淮书的名头的关系。
顾知知将猎户被逼猎虎一事如实相告。
“师兄抱歉,我们不是有意要给你惹麻烦的。”她内心歉疚。
“原来如此。”萧淮书道:“你们做的没错,若是我遇见了,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喝了口茶,目光落在虚空处。
“应该是你们走后,县令为寻不到虎皮上供而找了借口,将一切推到你们头上。此事还与我有关,便传到了皇兄耳朵里。”
“大殿下写信说了什么,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说是他驭下不严,今后会肃清朝廷,再者就是暗示我好生在青云宗养病修炼。”
萧淮书顿了顿。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下山。”
房间里沉默良久。
最终,萧淮书打破平静。
“六师妹不劝我?”
“劝你什么?”顾知知反问,“因为大殿下不可能肃清朝廷,百姓生存会愈发艰难,所以劝你下山夺权么?”
萧淮书眼中透着抹惊讶和赞赏。
“师妹是个明白人。”
顾知知一笑:“不算很明白,但有一点我知道,太过劳心费神有碍身体健康。”
萧淮书怔住。
其实在皇兄之前,朝中许多忠臣都三番五次悄悄来信。
表明大殿下并非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希望身为嫡皇子的萧淮书能下山主持大局。
他们都是为国为民,出发点无可挑剔。
但没人问过他这个天生有亏的嫡皇子的身体,到底允不允许参与龙争虎斗。
萧淮书敬佩这些身怀大义的臣子。
但私心里,更希望有人能抛开大义告诉他
——你好好保重,别管黎明百姓,只要照顾好自己。
什么荣誉富贵。
他从出生起就被送入青云宗,从未享受过分毫。
又有什么义务要为了嫡皇子的身份责任而搭上自己。
可现在此人出现了。
这个只在拜师礼上见过一面的六师妹竟在为他着想。
见萧淮书不说话。
顾知知便找了个话题。
“我以前听过一道题,说是一辆马车行驶在自己的固定路线上,每日如此,大家都知道这里危险,并且旁边还贴着告示。”
“但有一天,马车行驶时,五个小孩子不顾家长警告跑到路上玩耍。”
“马车速度太快,已经来不及停下。”
“旁边有一条岔路可临时拐过去,可那条路上也有小孩,只有一个。”
“若此时驾车的是你,你选择原路行驶。”
“还是改变路线,牺牲一人保下那五人?”
萧淮书食指扣了两下茶杯杯壁。
“确实是个难题,两种选择皆有利弊道理,值得探讨一二。只是看来,师妹是选择原路行驶?”
顾知知道:“说句冷血的话,在我看来,撞死那五个是无法避免的意外。我有责任,没看顾好他们的孩子父母也有责任。”
“若是临时拐道,那五个孩子父母会不会感谢我无所谓。但我知道,我不会为避开更多伤亡而庆幸。”
“只会在那名牺牲的孩子的父母面前陷入自责,为自作主张拿命换命而遭受良心谴责。并且反复不断地自我怀疑,自我折磨,也许一辈子都会为此耿耿于怀。”
“所以我会做个自私的人,为了那无辜的孩子,更为了我自己。”
在顾知知的认知里。
虞国大概是国运将尽。
就算萧淮书登基成为明君。
但在他油尽灯枯后一切立刻回到原点。
周围虎狼强国都会觊觎这片国土。
虞国不过是在他手里回光返照了一下。
乱局终不可避免。
既然知道那五个孩子无论如何都难逃一劫,她何必让马车改道,再白白搭上萧淮书的性命。
可萧淮书听后,却若有所思。
又是一阵沉默。
顾知知岔开这沉重的话题。
“对了三师兄,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呢。”
“什么?”
“小师兄送了我一处山谷,里面灵草灵药遍地。此次下山,我听闻九州大陆有许多冒充修仙之人贩卖丹药灵草借此获利的骗子。”
顾知知笑起来,“我有个想法……”
萧淮书无缝衔接她的话。
“你想弄个官府批文,证明自己是货真价实的青云宗弟子,然后光明正大地去卖药?”
“三师兄英明!”
“仙界宗门自诩清高,很少涉入俗世,唯恐跌了门面。与凡世的往来买卖,至多不过一些日常琐碎,譬如吃穿用度。就算是这些,在山脚下的小镇也能置办齐全。所以你这想法倒还真未有人实施过。”
萧淮书怕泼了冷水,但还是说:“只怕官府批文好弄,掌门长老那关难过。”
“我不是担心这个。”顾知知摆手,“我怕的是我顶着你师妹的名号入世,又给你添麻烦。”
萧淮书心底为她的周全有一丝动容。
从未有人能为他如此设身处地地考虑。
“不必多虑,若是我的事成了师妹的阻碍,我反而会于心不安。”
“那就好,接下来就只剩掌门和长老那一关了。”
“师妹胸有成竹,是已经有主意了?”
“……”
两人相谈甚欢。
足足喝完了一壶茶。
顾知知的创业计划在萧淮书的指点下完善了许多。
后者的态度让她有些怀疑。
书中说的生性凉薄,真的是形容萧淮书的?
怎么感觉他是实实在在的好相处,而不是表面伪装。
只是临走前,萧淮书留下了一句让她猜不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