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樱花大道,几千人迎着阳光跑操,清早的雾气一缕缕浮在各处,美轮美奂。
吸进肺里,却如针扎般刺痛。
扶遗跑了一段,便脱离队伍蹲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爬满脸庞,紊乱的呼吸和心跳让她看起来十分狼狈,她尽力缓着。
整齐的方队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上次她有去市医院看过医生,医生说没有什么问题,已经是愈合的陈旧性肺结核。
可现在是怎么了?
在她蹲下的那几分钟里,是班长回头发现了她。
班长轻轻扶她站起来。
“你怎么了?”
她疼得讲不出话,只是摇头,眼泪怎么止不住。
她该回教室?请假?还是怎么办?
班长无措地扶着她,过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安全联络员,当即掏出手机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其实扶遗心里很怕,怕老师骂她。
好在班主任都没来看一眼,直接联系了家长,让来学校接人。
原来爸爸一直在市里。
扶遗一步步挪到保卫室,等着去医院做检查。
得做肺穿刺。
病房里,医生铺好手术巾,惊了一下。
“妹妹你多大了?骨头好小,间隙也好小。”
“17岁。”
“后背跟个小娃娃的一样,太小了。”
“不好弄。”
医生很细心,讲话也温柔,扶遗一点也不怕,静静听着。
抽了满满两瓶积水,她感觉好了许多,心口没有那么重了。
但积水的化验结果没什么问题,主治医生不认为她是肺结核。
“情况不好的话,要开胸看看。”
“或者你去疾控中心做个检查,确认一下。”
于是扶遗除去每天输液,还得一个人在下着大雪的市里来回跑。
跑了好几天,才终于在一天中午拿到确诊报告。
疾控医生出来时给了扶遗一个口罩,“赶紧戴上,你已经是个阳性了。”
说罢从文件夹里扯出一张报告单看了看,递给扶遗,转头匆匆进了房间。
周遭的人安静下来,好奇地观察着扶遗这边的情况。
堪堪看到阳性两个字,刚才的医生就折返,眉头紧皱,又塞给扶遗一个口罩。
“你这个太危险了!撕,太危险了!你你你再戴一个!”
接着在记录本上飞快地写写画画。
扶遗赶忙接过戴上,她也怕传染给别人,但眼泪还是在不停打转。
“好了好了,记录完了,你可以走了。”
扶遗强撑着走出疾控中心的大门,脸色发灰,她以后该怎么办呢?
拿到确诊报告,扶遗转了院。又趁着晚自习时返校去收行李,好避开大家。
扶遗打开宿舍门,就看见叶茜一个人坐在凳子上。
“你回来啦?”
“嗯。”
“你快去教室吧,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扶遗远远递过去一个独立包装的口罩。
“没事,那我也休学。”叶茜摆摆手,没有接过。
扶遗微微抿唇,放下行李箱,默默加快收行李的动作。
叶茜就坐在凳子上,静静看着。
“我舍不得你走,心里不是滋味。”她突然开口。
“等我收完,就会有人来消毒了,你也抓紧回去,免得被老师发现。”扶遗哈哈笑了两声,继续说道:
“好好学习,复学我就是你学妹了。”
叶茜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喝了一口水,没说话,直到扶遗收完所有东西。
“走啦。”
“慢点,一路顺风。”
扶遗只拿走一些重要的东西,其余的全丢了。
天黑了,行李箱的轮胎滚过地面,发出声响,她走过积雪的足球场,走过书院,走过教学楼,走过锅炉房。
叔叔在测试水房的水温够不够,一如往常。
她想起报道的第一夜,一个夏天没用的锅炉不好烧,水房迟迟供应不上热水。于是她用温水泡了面,面条梗梗的,油还没化开,进口有些粗糙。
奇怪,竟然有些怀念。
她甩甩头,继续走。
这不是怀念,是意外。
意外竟然连这样的东西都吃不到了。
次日,市疾控中心的人进行了全校排查及消毒,这几千人中独扶遗一人中招。
她笑出了声,还好只有自己一个人。
没有传染给别人。
她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不是,我记得一个月前你们学校才有疾控的人来做过排查啊,有结核的手上会起包那个。”电话里,王仁贵有些不解。
“做了,也起大包了。我给医生看,他说没问题。”
“我明天去疾控中心,这是她们的失责。”
“但当时班上挺多同学都起了,现在复查也没事,说明不一定以那个为准。”
“你别管。”
迫于无奈,扶遗也跟去了,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看见爸爸和工作人员不停说着什么。
爸爸不太能接受她休学的结果。
扶遗有些无谓,她不止肺出了问题,她的胃出了问题,她的心也出了问题。
“你让她先养养,兴许几个月后还可以参加高考。”工作人员宽慰道。
“那她现在怎么办?”
“你们听学校的安排就好,这个病国家有免费的药,你去县上的疾控中心拿也行,来我们这里拿也行。”
“不用担心,之前她们学校也有人得过,高考前来复查都好了。”
扶遗进去拉着爸爸出了门。
——其实休学通知单已经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