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韦宅,书房内。
“大人,动手吧!”赵锋说道,“现在咱们手里还有人,还有胜算,等再过几个月,咱们的人全部被清出去了,就算我们想动手了,也没办法了,到时候咱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捏了!”
“这如何会?”韦坚说道,“我虽然不再是宫门卫将军,但还是平阳侯,上朝时也是站在行首,除了不任职,其他都和平时是一样的。”
“将军,这是温水煮青蛙!”崔瑅说道,“等您反应过来了,那就晚了!”
“就是!”赵锋说道,“当年您为陛下做过多少事,又得罪了多少人,如今呢,狡兔死,走狗烹,现在嫌将军碍事了,想把将军一脚踢开,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看着那个小子在那得志猖狂,将军您真的咽得下这口气么?”
“就是啊!将军!”
“这……你们再让我想想……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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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程府。
“姜兄,某在这提前恭喜你了。”
姜阳得意着点了点头,而后说道:“还是要多谢程兄的成全!”
“姜兄与郡主是天作之合,某如何敢贪功?”程知节说道,“来,我敬姜兄一杯!”
两人喝过几轮,直到日暮时分,姜阳这才离去,程知节撑着微醺的身体回到后堂,直到书童上前,给他递了一条湿毛巾。
他边擦脸,书童边说道:“公子,韩将军那边传来了消息。”
“什么?”
“他们同意了公子的那个计划。”
“哦?”程知节顿时精神一振,“好!”
“吩咐下去,开始准备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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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阳回到了家中,由于身上一身的酒味,匆匆洗了个澡,而后来到前厅。
今日他的心情格外地好,心中的一件大事终于要落地了,因此整个都是笑眯眯的。
仆人都觉得今日的二公子有些奇怪。
他左等右等,祖母还是没有回家,厅上已经开始上碗筷了,他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上的筷子。
随着大门的方向传来了些微声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向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祖母,您回来了!”他喜出望外。
“阳儿……”祖母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在宫里耽搁了些时间,到吃饭的时间点了吧,走,我们去吃饭。”
“好!”姜阳拉着祖母的手。
“阳儿,之前那些兵士的军饷,都安排好了么?”
“有董大哥他们在,都安排好了。”姜阳边走边说道,“此事多亏了祖母出手,不然,孙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谁让你是我的乖孙儿呢。”
姜阳心里一甜,而后又问道:“那,祖母,我求您办的另一件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啊?”
“就是安宁的事啊……”
祖母听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后终于说道:“孙儿,你还是忘了她吧。”
“为什么?”姜阳闻言一愣,“是出了什么事么?”
“是韦承宗,还是谁,这辈子我一定要娶她,孙儿跟她一起发过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相负!”
“可……”祖母无奈说道,“就在刚刚,陛下已经下旨,晋安宁郡主为安宁公主,远嫁北蛮,和亲。”
“什么!!!”
“是真的,朔方军大都督叛国,归降了蛮族,如今蛮族三十万大军兵临延安关,陛下不得已,只能派安宁去和亲,如今圣旨正在去往翼王府的路上,如今,想必快到了吧……阳儿,你……”
祖母尚未说完,少年突然大吼一声,便向我跑去。
“阳儿,回来!你不要祖母了么?”老妇人在他身后大喊!
可少年并不回答他,跑得是那样坚决,一声熟悉的虎咆响彻在整个府邸,仆人们都被慑住了,不敢上前阻拦。另一边的马厩内,赤虎奋力长嘶,挣脱了立桩,直奔府外而来,少年一跃而起,跨过大门,骑到了赤虎的身上……
驾!
如同平地的一声惊雷,他纵马而去。
鲜衣怒马时年少,一问红颜再回头!
正是鲜衣怒马少年当时啊,我要去问一问我的红颜是否能够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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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王府。
“……晋安宁郡主为公主,邑万户,赐婚于军臣单于……”
“臣妾……”
张丽华流着泪,正要接旨,只见姜阳突然跑了过来,一把拦住说道:“不行!”
“冠军侯,这……”来宣布圣旨的小黄门一脸为难。
这时,张丽华起身,一把将圣旨攥在手里,说道:“安宁接旨了。”
“不行!”姜阳就要从女孩的手里夺过,可女孩退了半步,表明了她的态度。
“为什么!!”
姜阳说道:“我可以去找陛下,求他收回成命的!”
“没用的,”张丽华摇头哭泣道,“没用的……”
“你忘了我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怎么行呢?”张丽华大声说道,“三十万大军压境,你又不是项王,你能有什么办法!”
女孩说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铁针般扎在了他的心头。
说到底,还是我没用了,我不是项王,护不住你了!
男孩大叫着,跑出了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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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紫宸殿外。
姜阳跪在地上,大声喊道:“臣姜阳,求见陛下!”
说完,他便跪下磕了一个头,而后再度开口说道:“臣姜阳,求见陛下!”
男孩一次又一次磕头,直到额头上满是血。
张殷叹气,终于走出了殿外。
“冠军侯,朕知你今日来找我是何用意,但蛮族三十万大军压境,随时可能冲入关内,若不是你师父及时稳住了前线,对方此时已经冲进了长安了。如今双方议和,对方要求和亲,朕也没有办法,你……朕也无法了。”
“那臣就请陛下准臣去打蛮族!陛下之前不是和臣说想让臣和北蛮开战,再封狼居胥么?臣请战!”
“战自然会战!但不是现在,更不是今天!”张殷说道,“蛮族三十万大军压境,而关内现在有多少军队呢?三万。以三万打三十万,除非项王在世,不然谁能抵挡?”
“朕无力回天了,你走吧!”
说完,帝皇转身进殿,不愿再面对他。
姜阳在外干嚎了一声又一声,可帝皇再也没有出来。
日落黄昏,外面的声音终于弱了。
某一刻,帝皇再度出门,大殿外,男孩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站在高台之上,看着男孩一瘸一拐地朝着宫门外用力奔跑,就那样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张须子站在了他的背后。
“陛下!”
“皇叔,此番能稳住蛮族,使事态不致扩大,皇叔当是首功。”
“天幸而已,”张须子看着那道奔跑的少年背影,似乎有些不忍,“陛下,一定要这样么?”
“单于只是说要公主和亲,咱们可以学启朝那般,选一位宫女去,不也是可行的么?”
“陛下您执意如此,无非是想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罢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谁又不是如此呢?”张殷的表情此时格外得冷漠,“当年先帝不也是这样对你的么?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怨恨呢?为国而已,死不足惜,又有何惧!”
将军此时只有不尽的叹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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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祖母站在房门外,问旁边的小厮说道:“怎么?还是不肯出来?”
“是……”小厮一脸担忧地说道,“都已经三天了,不出门,也不说话,一粒米、一滴水也未进,老夫人,二公子他……”
“我知道了,”祖母叹气,而后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
小厮躬身一拜,而后下去了。
“阳儿,祖母来看你了,把门打开吧。”
祖母连着喊了好几声,但是门内一直没有人回应。
“你这样又是何苦来呢?”祖母劝慰道,“如今木已成舟,陛下的旨意已经下发了,告示也已经贴出去了,覆水难收,此事再难改变的了!”
“但我们还需要向前看啊!”
房门内还是没有回应。
“这样吧?祖母为你议一门亲事可好?你也大了,马上要加冠了,也该议亲了,这京城里的豪门贵女、世家女子,你看上哪家,祖母去为你说,肯定是无有不应的。”
“阳儿……”
房内一直没有回应。
她终于没有办法了。
“安宁……安宁公主托她那个侍女阿绿,给你捎来一封信,”祖母把信封放在门口,“祖母给你放在门口了,你记得出来拿。”
祖母也走了。
门外空无一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门终于开了,一只苍白的手捏住了信封,而后拿了进去。
少年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坐在窗台上,这时已经是入夜了,窗外是一轮巨大的圆月,散发着明亮的月光。
他坐在窗台的门槛上,摊开信纸,皎洁的月光这时透了过来,白玉色般的信纸上,女孩用秀气的笔迹写下了一首小词:
“今生未必重相见,遥计他生,未必他生,飘渺缠绵一种情。
当时留恋成何济?知有飘零,毕竟飘零,便是飘零也感卿。”[1]
今生我们未必能再相见了,那么便把这种美好的愿望寄托到他生吧,只是想到他生我们也未必能再相见,那么,这样的飘渺缠绵,也算是一种情意吧。
这样想,当时的留恋又有什么用呢?我知道我这辈子是注定要飘零的,现在果然是这样,那么便是飘零时,也会感念您曾赐予我的这份珍贵的感情。
男孩再也止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像狼一样哭嚎了一整晚。
[1] 依黄侃《采桑子·今生未必重相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