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并没有说话。
“大人,”旁边有人上前说道,“这人我认识。”
“哦?他是谁?”郅都问道。
“此人名叫施全,是施氏府上的一位管家,算是本家人吧!”
“竟是如此么?那就有趣了……”郅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带走!好生看着!”
“是!”有人上前从朱壮手里接过案犯。
郅都站在朱壮身后,看着人被带走,若有所失。
“大人,您似乎并不惊讶?”朱壮好奇问道,“卑职刚抓住此人的时候,可是惊讶得紧呐!”
“不明白施家为什么会和蛟龙帮牵扯在一起?”
“是,毕竟从明面上来说,他们并没有和蛟龙帮有什么利害关系,他们大可以不亲自下场,凭借珲瑊的位置,蛟龙帮不敢不给他们分利,这样对他们来说,既能得到好处,又能从这潭浑水中抽身,漕运可不算是什么好生意,各方利害交错复杂,所得利又极微,他们有盐运生意在手,怕是看不上这样的生意吧!”
“你说得有理。”郅都点头道。
“所以,卑职就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呢?”朱壮说道,“既然下场了,又为什么要灭口呢?还搭进去一个本家人!属下着实有些想不通……”
“很好,比起之前,你已经长进了很多了,”郅都说道,“但你之所以想不通,是因为你还没有继续往下想?”
“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得极对,他们这般下场,当然不是为了漕运这点微薄利,而是为了别的。”
“别的?”
“是的,别的,”郅都说道,“他们之所以肯趟这趟浑水,目的不在于这漕运的盈利,而在于泰王!”
“他们想凭这个和泰王搭上线罢了!”
“他们也想参与夺嫡?”朱壮大惊。
“这谁知道,也许像你说的,也许是两头下注。”
“那韦家?”朱壮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郅都亦不言语。
外面,天色已经微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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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愍帝大业十四年五月二十一日,下午,皇宫。
“娘娘,臣幸不辱命,已经将案子查清了。”他跪坐在旁,双手呈上。
程宜箐接过,大概扫过,脸色越来越凝重。
“你……郅都……你可知,你说得是什么?”
“臣据实禀报,不欺不瞒,若娘娘不信,郅都以性命作保!”
“但仅凭一个人证,你便想扳倒一个从三品的使臣,一个正二品的宫门卫将军,这其牵连到的大臣,更是数不胜数!你可知道,对于陛下来说,施烺、韦坚,这两个人意味着什么?”
“臣知道,施烺施大人是天下巨富,更擅理财,是陛下的钱袋子,韦坚,两代随侍宫中,是护卫陛下的盾,也是陛下手中直指敌人的刀!”
“你既然明白,那你便知道,即使有充足的证据,陛下也不见得会动此二人,更别说,你此时手中只有人证了。”
“你……你这可真会给本宫出难题!”
“臣愚钝,只知凭证据说话,韦氏、施氏与案犯武元爽牵扯甚深,已经是沆瀣一气,结党营私了,臣若不说,以后朝廷出了乱子,将不利于天下!”
“好吧,”她叹气道,“本宫会替你转呈这份折子,但陛下看了会如何想,就不是本宫可以妄自揣测了的,你须做好准备!”
“是!”
他拜了拜,“臣告退!”
程宜箐拿着手上的奏折,想了又想,终于说道:“来人,去紫宸殿!”
“是,娘娘!”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但是并没有去紫宸殿正殿,而是在一处偏殿落了轿子,程宜箐移步进了偏殿的暖阁里。
里面热得像是个火炉。
“陛下……”她走上前去施礼。
“媚儿,你怎么来了?”张殷躺在榻上。
“陛下,身子可好些了?”
“左右不过是这样,若是没有你替我分担着些,我这身子怕是现在就撑不住了。”
“陛下不要如此说,”程宜箐走到他跟前,“臣妾日日为陛下在佛前祈福,有佛祖保佑,一定会好的。”
“好……好……”张殷哼哼道。
“朕记得,你家那个侄子,要进京了吧?”
“是……”程宜箐笑道,“承蒙陛下挂念,臣妾进京的时候,他还小,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这一别十数年,现在想必应该是大了吧。”
“嗯……算算年纪,应该是这样了。”张殷闭眼点着头,“朕听说,你这侄子容貌甚伟,俊丽不似常人呐,倒是个人仙般的人物!”
“都是外面瞎传的,一个传一个的,就传成这样了,这凡间俗世的,哪来的什么人仙?”程宜箐说道,“等那孩子来了,陛下亲自见见,不就知道了?”
张殷点着头,“若有机会,就见一见吧!”
“臣妾谢过陛下。”
“不说这个了,”张殷说道,“你这次来,是前朝又有什么事么?”
“圣明无过陛下……”程宜箐说道,“今日,大理寺呈上来一个折子,其中牵扯太大,臣妾思虑再三,还是要请陛下拿个主意才是!”
“哦?是什么折子?”张殷睁开眼睛,“你都不敢做主?”
“是蛮族入侵了?还是朕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惹出什么祸事来了?”
“都不是,近来边疆安定,两位殿下也都老老实实在各自府中静心思过呢!”程宜箐摇了摇头,递上了折子,“陛下还是自己亲自看看吧。”
张殷接过折子,略看了看,后来越看,脸色越是不好,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了。
良久,他长叹一声,“大理寺……是郅都递上来的吧?”
“是。”程宜箐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
“媚儿,你说他说的,”他指着手里的折子,“究竟是不是真的?”
“臣妾不敢妄自揣度。”
“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臣妾一介女流,实在不敢。”
张殷长叹一声,随后说道:“朕明白,郅都是你的人,所以你在避闲。”
“请陛下恕罪。”
他在心里权衡了许久,脑袋似乎又有些疼了,这才终于说道:“如果……如果朕想动……你是朕,如何行事?”
“这……”程宜箐也想了许久,而后才说道,“韦坚在任已近十年,势力盘根错节,仓促之间,如果陛下想要撤换,关键是要把韦坚的人清除出去,陛下须寻一位简在帝心的忠心将领才行。”
“而且,此人还须能服从,最好有军功在身。”
“现在朝廷里还有这样的人么?”
“臣妾……臣妾想了许久,也许有一个人可以。”
“谁?”张殷问道。
“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