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伯,这枚蟒伏雀镂玉价值连城,是稀罕物呢,要带么?”
“喜伯,这件鹤氅是老主君冬日里最爱穿的了,要带么?”
“喜伯……”
“喜伯……”
一个个小厮或手里拿着东西,或拿着清单,将喜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喜伯脸上满是愁苦,什么东西需要拿走,什么东西可以留下,这些都需要他来定夺,可庄院内这么多年姜氏的积累,足有十几万件。
天爷呀,这些东西就算让他看个四五年都看不完,可他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不,也许一个晚上都没有,贼军随时会过来。
正当他无所适从之时,姜阳终于赶了回来,姜玄霸跟在他后面。
“喜伯,发生了什么事?”姜阳大声喝问。
“少主君,”喜伯推开众人,来到了姜阳身边,发愁道,“咱们庄院里的东西太多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根本来不及的。”
“那就不用整理了!”姜阳对着众人喝道,“除了粮草兵械储水,其余全部丢掉!按我说的去做,粮水兵械,一件不许少,其余的,一件也不能多!你们不用再来问了!”
“这……”大家都在迟疑。
“少主君,那可都是上百年的积蓄啊!”喜伯急了。
“喜伯,我知道,可我们没有时间了!”姜阳大声说道,“贼军的探子回去之后,他们一定会尽快赶过来的,也许现在他们就在赶来的路上了,如果收拾不及时,你们知道后果的,我们一定要快!”
众人闻言一怔。
“护庄的去收拾所有的武械器具,厨房的去准备粮草储水,小五,你去马场,让小厮们把马牵来,其余人,收拾好自己的细软,重物一律不许带,准备好了的去给其他人帮忙,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所有人必须在后山集合,大家一起上山!”
“执行命令!”
“是!”众人高喊。
原本停滞下来的人群再度流动起来了,大家纷纷行动起来,喜伯在旁不停地抹眼泪。
这里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眼见家园即将倾覆,而自己无能为力,如此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姜阳心里叹息一声,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安排好让身边人把喜伯接去山上后,他又跑去马场,安排了几个骑术好的小厮分别去长安报信,而后到庄子各处查看情况,重要的如粮草马匹储水兵械都在他的监督下运到了山上,他又吩咐玄霸留下善后,接应剩下的庄户,他则回到山上,查看宫门卫士们修缮的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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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山顶佛堂。
堂门开了一个口子,而后再度被合上。
温乔走了进来。
“娘娘,防备工事已经修缮完毕,臣来复命!”
程宜箐点了点头,说道:“温校尉辛苦了!”
“为国尽忠,为娘娘效力,臣岂敢不尽心!”温乔说道,“只是……”
“如何?”
“臣今日即使冒犯娘娘,也要直言进谏,”温乔咬牙说道,“据山而守,虽然稳妥,但这是兵法中所说的死地,如果长安援兵不至,我们就会被围困至死,这其中的变数太大了,如果传令兵被敌人围堵,没有送出信怎么办?甚至更坏的情况,长安也被敌人围住了怎么办?”
“长安被围!”程宜箐不禁被这个想法吓到了,“这如何可能,我关中绝不至此!”
“臣也只是一种猜测,但娘娘皇后之身,敌人都敢前来,由此看,长安被围,也并非不可能!”
“那温校尉,你看如何?”
“趁敌人尚未成合围之势,大部队仍于此据守,吸引敌人注意力,臣与部分精兵护卫娘娘和郡主乔装改扮,秘密前往长安,若长安无事,则再率兵回援,若长安有事,则前往稷山大营,调集重兵以救长安,贼兵必不战自溃。”
“嗯……也是个办法。”程宜箐犹豫了起来,“这样吧……不如我们等冠军侯来了,听听他的看法。”
“娘娘!”温乔急了,“军情紧急,如何能等?万一敌军合围了,臣便是有心带娘娘突围,也不可能了!请娘娘速做决断!”
“这……本宫……”
程宜箐正为难之计,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
姜阳推开堂门,“臣,姜阳,来迟了,请娘娘恕罪!”
“无妨,冠军侯准备得如何了?”程宜箐松了一口气,问道。
“臣已经都准备好了,一应粮草储水都已经运到了山上,够用五六天的了,省着些的话,十天都够了,另外,派往长安的传信兵,除了温校尉那边,臣也安排了几个得力的小厮,快马加鞭去长安传信了。兵械马匹还在陆续向上运,前两批已经运到了,正在分发给亲卫们构筑防御工事。除此之外,臣还派了些探子,去四处查探敌情,是虚惊一场,还是严阵以待,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程宜箐闻言终于定了定神,长叹一口气,“冠军侯有心了……”
姜阳却没有接话,而是问道:“臣于门外,听得堂内似乎有争论,是不是温校尉对臣之守策仍有看法?”
温乔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程宜箐苦笑一声,当即把温乔之策和姜阳说了一番。
“依冠军侯看,此计是否可行?”
“温校尉此言也有些道理。”
“哦?”
姜阳又回道:“只是如果贼兵连长安都围了的话,那必是蓄谋已久,娘娘知道,关中乃我朝重地,即便有些许贼兵,也是不成气候,兵少力弱,若臣是贼兵头领,以此弱旅想围长安,必得趁长安守备空虚,比如在远处佯造声势,吸引稷山大军救援,而后以城中内应打开城门,以雷霆之势,方得功成,若果真如此,臣……啊……臣明白了……”
“若温校尉此言应验,那我们就中计了,娘娘被困,长安得知消息,一定会来援,如此长安守备必然空虚,敌军再趁机占城,这是声东击西啊!”
“这!不会吧……?”程宜箐心里有些不大敢信。
温乔似乎也有些被姜阳的这个想法给惊住了。
“当然不会,”姜阳没好气说道,“臣此计之荒唐,类温校尉之言矣!”
我说的“声东击西”之计的荒唐程度,和温校尉刚才的那番言论是一样的啊!
“你!”温乔怒了,“那你让我们做瓮中鳖,就不荒唐么?”
姜阳却没什么反应,他正看着程宜箐背后某道清丽的背影,刚才的一切争论似乎与她无关似的,张丽华闭眼合什,跪下祈祷,一头青丝已经散开,随意地披散在肩上,“信女丽华,今遭蒙难,求我佛保佑,若此番脱困,信女当布施一月,手抄佛经百卷,求佛祖乞怜!”
“信佛祖没什么用的,你倒不如来求我。”姜阳暗自腹诽道。
他从不信什么神鬼,神仙也好,佛祖也好,他都不信,原因很简单,他在晋阳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那么多次的痛哭哀嚎,从没见哪个神仙现身帮过他,他只看见那些达官贵人出入镀着金身的佛寺,主持笑脸相迎,又笑脸相送,佛渡有缘人?渡有金银的人吧!
“好了好了……”程宜箐有些尴尬,明白了姜阳刚才是在暗示讥讽她“听见便是雨”,没有主见,想想也是,长安如何会被围呢,这要是真被围了,早就天下大乱了。
她久居深宫,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刚才属实是有些乱了心神了,只是这也不能怪她呀,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军情当前,如何能有这些老兵油子般的定力?
“如此,温校尉不必说了,本宫主意已定!”她做了决定。
“娘娘!”
“报!”门外传来消息,“贼兵进庄了!”
这下,就算想撤也不成了,温乔看了姜阳一眼,怒哼一声,不再言语。
程宜箐说出了她最后的决定,“一切听冠军侯调配,如今大敌当前,两位需合力守山,本宫想静下心,就不留两位了!”
“臣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