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裴行问道。
郅都苦涩道:“扶风平谷白。”
“就是那个被誉为‘天下第一刺客’的平谷白?”
郅都点头,说道:“这天下,除了他,怕是没有人可以做出这样的伤口了。”
“走吧……”郅都离开屋子。
“去哪?”裴行问道。
“去见平谷白……”
郅都大踏步离开了。
“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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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愍帝大业十三年十一月十二,上午,扶风郡城外,某处院落。
平谷白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事已露,速归。”
他那白皙如施了粉般的脸上却见不到一丝表情,像一个已经断了凡尘的佛士。
“已经晚了。”他突然开口。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院落里走进来了两个人,外面还有一大堆差役包围住了整个院落,其中一人当先,来到他的面前,凶神恶煞般冷峻开口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
平谷白不再说话了。
过了片刻,那人又开口道:“我救过你。”
“是,你救过我。”
“所以,你说过,你欠我一件事,一件可以做的任何事情。”
“是……”平谷白叹道,“平谷白孑然一生,身无分文,欠了情,便用命去还。”
“那好……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我是谁派你去的,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情。”
平谷白又叹了一声,没有回应。
“这并不难。”
“可这对我来说,就是全天下最难的事情。”
说到这,平谷白拔出了他的剑,那是一柄全独一无二的剑,剑尖宛如一根绣花针,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柄剑应该怎么用。
裴行紧张地亦要拔剑,但郅都制止了他,因为他知道,平谷白如果要杀两人,他们决不会有出手的机会。
“我对不起你……“平谷白叹了一声,“但我不能说,我答应了你一件事,可我还答应了别人很多事,我一生重诺,却不曾想亦毁于诺。我一生杀了无数人,却不曾想竟死在自己手里……”
最后一个“里”字尚未出口,郅都瞪大着眼睛就要上前,可平谷白动作更快,没有人看清他究竟是怎么出手的,便见他一身雪白,倒了下去,而后是胸口冒出一个红点,最后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喷涌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郅都大吼起来,“什么样的人,值得你这样做!”
可平谷白已经无法回答他了,他已经永远地睡过去了。
裴行神色复杂,而后看着郅都从跪下到重新站起,露出他此生都没有猜透的表情,而后恨恨道: “你以为你死了,我便查不出是谁么?”
这样的郅都让他感到陌生,觉得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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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刘聪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地的尸首,而后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一咬牙,他走上台阶,掏出了钥匙,推开了房门。
手里捏着照明的夜明珠,他仔细地察看着周围的情况,房间里没有一个人,他心里暗自想:看来平谷白把来的官差都杀了,已经走了。
想到这,他放下心来,开始在房屋内翻找起来,他与平谷白通过几封书信,还有一些两人交往的证据,他必须把它们找出来,带回去销毁。
他在屋内摸索了好一会儿,但仍没有任何收获,心下便有些怀疑是不是平谷白把东西都带走了,而后他四处看了看,心下一动,来到了床边,将被子扔到一边,而后用小刀掀开床板,果然发现了几封书信,心下大喜,将信拆开看了看,而后点头。
“这就是了……”他心下大定,而后将书信放入怀中。
他将床板复原,正准备向外走去,却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是谁!”他紧了紧手中的刀,而后烛火照过去,却是一个他熟悉的身影,“平谷白,你没有走?”
但是对面的人脸色惨白,一言不语。
“你怎么了?”
刘聪上前一搭手,却见人向前就要扑倒在他的怀里,他心里一惊,此时只听得一声“扑”响,脑后一痛,晕了过去。
郅都从梁上飞身落地,在刘聪身后施了一记手刀,眼看着他倒在地上,裴行在他对面,大舒了一口气,刚才他见郅都没有好的时机出手,心下一个机灵,躲在平谷白尸身的身后,低头用双手托着尸首,做出平谷白去而复返的假象,这才骗得来人上前走了几步,方便郅都从背后一击得手。
此事说来简单,但事先两人并没有商量过,而郅都能在他如此动作后瞬间明白他的用意,完美配合,这才能一击功成,否则,来人觉察出来,一番苦战是小,要是被人逃脱了,线索便断了,这便麻烦了。
此时,裴行招呼着外面扮演尸体的差役纷纷起来,把守住院落的四方。
屋内,郅都已经从刘全的身上拿出了书信,翻看了起来,越看心里越凝重。
“怎么了?”裴行重新走了进来,看见他凝重的脸。
郅都将来人翻了过来,用夜明珠照着来人的脸,问裴行道:“这个人你认识么?”
裴行茫然摇头道:“不认识。”
郅都听了,若有所思,而后用手指沾了些唾沫,在来人脸上一刮,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他揭了下来,而后他再看向裴行。
“是他!”裴行大骇。
“是谁?”
“吏部尚书刘知行的管家和远房侄子,刘聪!”裴行答道,“我随父亲去过几次刘府,每次都能看到他。”
郅都随即点头,似乎并不惊讶,而是把他手中的书信递给了裴行,说道:“你看看吧!”
裴行接过书信,越看越是惊心,而后是费解,说道:“为什么?这没有道理呀!刘知行为什么要杀王觉大人?他们俩人当年私交甚好,杀了他,刘知行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就要问问他了……”郅都看向刘聪,而后又说道,“走吧,带上他,咱们一起回长安,该回去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似乎有些疲累,站不稳,裴行扶了他一把,两人对视了一眼,门外,朝阳似乎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