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愍帝大业十三年十月二十九日,上午,大理寺监牢。
昏暗的监牢内赫然摆放着两具尸首,一具有头,面上盖着白布,是之前从刑部转过来的尸首,另一具无头,是昨天从臭水河中打捞上来的。
“确认身份了么?”
“已经找周衍大夫的家人确认过了,确实是周衍大夫的尸身。”
郅都点了点,再次戴上羊肠手套,站在那具无头尸首面前,脸色平静,一旁,裴行执笔记录。
“死者男,无头尸,年龄不详……两手微握,指甲有泥,胸前皮肤呈红色,肚皮微胀,肉硬,全身无伤痕。”
裴行记完,脸色中满是震惊,说道:“这怎么可能,难道周大夫真的是失足淹死的?”
“不对……”裴行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是失足淹死的,又为什么有人要做如此残忍之事,让人尸首分离?”
“难不成……”朱壮开口道,“是被人淹死的?”
裴行摇了摇头,说道:“据周府仆役的口供,周大夫失足落水时是清醒的,若是被人于水中所执而淹死,那一定会在水中挣扎,那么身上便该有挣扎的伤痕,可是尸身上并无痕迹呀……”
房间内顿时陷入了寂静。
郅都拿过裴行所记的验尸簿,前后翻阅着两次验尸的记录,不发一言,片刻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切来到左侧尸首处,看着头颅上嘴唇的青斑,随后深呼口气,转身对朱壮说道:“朱壮!”
“在!”朱壮身体不由得一凛。
“在外面院子里挖个土坑,大概二尺多深,长宽便按这无头尸体的长宽来,再用柴火把坑烧热,再把尸体抬进去,用衣物盖住,快!”
“是!”朱壮忙从外边叫来差役,一部分人派去挖坑,一部分人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了出去,再按郅都的吩咐将坑烧热,去火,再将尸体抬进去,用衣物盖好。
一会儿,尸体被捂暖了,郅都再让人把尸体抬出来,郅都再从白布包裹中拿出一张像是湿牛皮纸般的东西,裴行站在旁边,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酒酸味。
只见郅都将纸盖在无头尸首的颈脖处,颈脖处立刻显现了一道很深的伤痕。
“这……”裴行看了大受震撼。
“他是被人勒死的……”郅都叹息道。
“可……可为什么他的伤痕……”
“前朝仵作名家宋慈《洗冤集录》曾经记载过此种情形,如果死者尸首在冰库中被人掐死,则身体难有伤痕显露,非要用此法才能使伤痕显现。”
“冰库,周大夫怎么会在冰……是了,冬日时节,又是夜间,湖水凉意刺骨,与冰库又有什么区别?”裴行苦笑,“难怪他们冒着被识破的风险也要盗走尸身,便是怕被仵作发现此事吧……”
郅都点了点头,抬起头,说道:“所以,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周衍大夫是在水中被人勒死的,而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
他站了起来,大喝道:“朱壮,马上派人全城缉拿水鬼们,务必把他们这几日的行踪全部弄清楚,明天,我要知道此事的结果!”
“是!”
差役们领了命令,跟着朱壮纷纷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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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愍帝大业十三年十月三十日,上午,长安城外。
一处宅院被人重重包围起来。
郅都招了招手,说道:“动手!”
差役们鱼贯而入,而后,宅院内传来了呼声,郅都和裴行走进了宅院,看到了院子中仆倒在地,满身是血的尸体。
“被杀了……”郅都的脸色阴沉,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一边查看着尸体的伤口,一边喃喃自语:“右浅左深,右窄左宽,用是的是左手,看伤痕,用的是刀,左手刀……”
“尸体尚还是温热的,贼人走得不远,”裴行上前来摸了一把,吩咐道,“四下探查,有情况立刻高声示警!”
“是!”差役们四下散开,有的在检查屋内,有的则扫视院落,还有的则去了院外查看痕迹。
片刻后,有差役回报,在院落的墙上发现了脚印。
郅都上前检查了一番,裴行在旁记录完毕,感叹道:“院墙高而直,此人竟踏两步便能跨墙而出,轻功了得啊!”
郅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随即说道:“朱壮,你领三个人跟我出去追一追,其余人留在这继续查探。”
“是!”
裴行有些担忧,说道:“只带四个人,是否有些凶险?”
郅都摆了摆手,自信说道:“看痕迹,只不过是一个人罢了,我们五个人,难道还治不住一个么?”
“也是……”裴行点头道。
“我走了,你这边要是完事了,就往回赶。”郅都说道。
“好!”
随后,郅都领着人出了院门,一路沿着脚印和痕迹向南,直到了一片树林,才发现脚印不见了。
郅都看着大路上的最后一串脚印,沉思起来,朱壮带着人在周围警戒。
此时,树林里传来树枝剧烈摇晃的声响。
“什么人!”朱壮大喊道。
没有任何回应。
郅都看了一眼,朱壮示意两个差役前去看看。
两名差役手持差刀,小心翼翼地前进,正当靠近树林之时,只听得“嗖”“嗖”两声,两名差役随后身体一僵,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朱壮心里大叫不妙,与另一名差役一左一右包抄过去,树林中黑衣人影一闪,三支飞镖先后向三人激射而去,差役应声倒地,郅都和朱壮则各自躲过。
此时,朱壮已经在树林中与黑衣人影交上了手,郅都则拿出手中大刀,从另一侧摸了过去,两人前后夹击,但黑衣人影丝毫不落下风。
战了片刻,黑衣人且战且退,慢慢退至树林的昏暗深处,朱壮不慎踩中了一处陷阱,整个人被绳子高高吊起,正高声呼叫之际,黑衣人抓住机会,一枚飞镖掷出,正扑朱壮的面门,郅都眼急手快,手中飞刀亦是几乎同时掷出,将飞镖打了下来,而后自己再度扑了上去,不给黑衣人再次发镖的机会。
朱壮一掌用力拍了一下树干,借力摇晃了起来,同时手中差刀斜出,将绳子砍断,整个人凌空翻了个跟头,落到了地上。
此时,郅都将黑衣人逼到了树林中一处向阳的空地,在这里激战了起来,朱壮连忙赶了过去,合力将黑衣人逼退到了一处峭壁之下。
黑衣人看着背后的石壁,而后又看着渐渐逼近的两人,面色一冷,原本藏在背后的左手快速一张,只听得“嘭”“嘭”两声,郅都与朱壮同时急退,面前如同有人扬起了面粉般令人看不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面粉逐渐消散,而黑衣人已经如猿猴般顺着石壁攀援而上,石壁不高,不一会儿已经到了顶部,而后只听得一声马嘶,已经跑远了。
“此人轻功,着实了得……”朱壮忍不住感叹。
郅都则蹲下身,用手轻轻捻起地上的白色面粉状物,轻轻闻了闻,口中喃喃道:“竟真是面粉。”
朱壮听了,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近些年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小玩意儿,民间呼之曰‘面粉丸’,原本是杂耍人的把戏,没想到此人竟精通此道,做出的东西威力这么大,第一次遇见,着实有些唬人。”
“此人轻功极高,又擅此术,长安周边,这样的人怕是不多吧……”
“自然不多,大人的意思是……”
“此人不会是无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