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均是脸色大变,冯远听着声音极近,已经来不及躲到床下,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妇人拉着他的手,将他拽到了床榻上,将被子埋在他身上,然后放下两边的帘子,上了床。
亲兵在下一刻走了进来,看到床榻放下了帷幔,连忙转身,说道:“塞达将军,刚才忘了说了,苏将军让我提醒您,军营里可能进了探子,他已经在四周加强了戒备,也请将军多多小心。”
床榻上,妇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从被子里传来几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和塞达极像,若不是她身下便是和死猪般的塞达,妇人还以为是他醒了。
“塞达将军可还有什么吩咐?”帐外亲兵问道。
“你先走吧……”妇人也对外喊道,“将军这会儿正醉着,待他醒了,我再和他说。”
“是!”亲兵离去了。
听着亲兵离去的脚步声,妇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走了出去,合上外面的帐帘,回头再看,冯远也出了被子,一双脚踏在地上。
冯远看着妇人,仍然呆呆的,走不动道,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心里隐隐的,他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更久一些。
最后还是妇人先问他道:“你是弘军的探子?”
冯远木讷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妇人看着他,神色复杂,而后长叹一声,说道:“你要是信我,我便引你出去吧……”
冯远点了点头,他有着木然地跟着妇人走到后帐,妇人指着后帐边开的一道小门道:“你从这里出去,向右走,见到一个路口,径直往前,在伙房帐的后面有一个洞,那里一般没人守着,你从洞里爬出去就是了。”
“夫人……”冯远终于迟疑开口,说了唯一的一句话,“不如我们一起逃出去吧,我……”
妇人用手止住了他的说话声,而后轻轻摇头,看着床榻那边,柔声说道:“他……对我有恩,我不会弃他而去的。”
“你走吧,我不想害你,但也不会跟你走的。”
冯远见她说得坚决,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但想起日后未必没有机会相见,心里一振,便抱拳道:“若有来日……我必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
说完,他再不回头,出了帐子,留下妇人在帐子里,站了许久。
快要天明的时候,冯远终于出了军寨,开始摸黑朝着和常旺约定的地点赶去。
虽然一夜未睡,但他此时的精神出奇地好,身手比以前还要矫健,整个人显得亢奋极了。
来到山崖边,他“咕咕”叫了三声,有节奏地叫了三次。
对面回了三声“咕咕“叫。
“头儿,是你么?”常旺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我,傻小子!”他回了一句,“马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常旺答道。
“好,迁过来吧!”
两人不再言语,开始一路骑马狂奔,跑出了老远之后,才停马歇息,就着水吃了口饼。
“头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常旺问他。
冯远想起妇人那俏丽的面容,不由得脸带笑意,但随后想到离别时的话语,又不由得一阵失落,没好气说道:“自然是有要事耽搁了,问什么问,小兔崽子!”
“什么嘛!问都不许问的……”常旺看他脸色有异,心里有些好奇。
冯远承受不住他好奇的眼光,老脸一红,而后一扬马鞭,说道:“走了!”
说完,他已驾马向着远处跑走了,身后,常旺骑马紧紧地追了上去。
“头儿,你就告诉我吧!!!”
常旺的声音传出了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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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遥远的北地群山之间,长怀军行军大帐。
孔明正在依着地图给慕容德讲解首战双方的得失。
“此战,我军大胜,胜在何处?”孔明问道。
慕容德思索了片刻,便说道:“自然是骑兵,骑兵一战而溃敌军千人军阵,当真是王者之师!”
“非也!”孔明沉声道,“此战,我军最大的输招便是骑兵。”
“先生此话却是如何说?”慕容德好奇问道。
“此战,我军确实是靠骑兵胜的,只是,靠得是骑兵甲字旅一军之勇武,以一军之勇武溃敌,却掩盖不了我军此战之初战术上的失败。”
慕容德大惊道:“先生切莫自谦,一场大胜,却如何被先生说成了大败了?”
“如何不是大败?”孔明瞪了一眼,又说道,“大人试想,如果之前骑兵甲字旅被对方箭兵吃掉,我方右翼乙字旅骑兵也被对方击溃,到时我军骑兵尽失,如何防范对方的进攻?”
“这……”慕容德一时语塞。
“所以,此战能胜,凭借的不是我们战前定下的决策,而靠的是甲字旅在主将率领下激发而出的一军奋武!”
慕容德感叹:“如此良将,再加上先生,我可高枕无忧了……”
“大人这却是说着的哪里话?”孔明气急,“大人是打过仗的人,如此轻视战争,是看哪本兵书得来的呢?便是诸葛武侯,尚且不敢说自己百战百胜、高枕无忧的话,大人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勇气?”
“口不择言,某却是知错了……”慕容德道歉讨饶。
孔明哼了一声。
慕容德又好奇问道:“依先生来看,若当时我方骑兵尽失,此战我军是胜是败?”
“会败!”孔明斩钉截铁地说道。
“难道以先生的本事也无法扭转前期的败局么?”慕容德有些失落。
孔明叹道:“一场战役的成功,这是每一个兵家名将一生都在渴求的东西,但谁能说自己一定可以一生不败呢?即使天纵之才如项王,一生只有一场败绩,但这场败绩便否定了他一生的努力,徒留后人嗟叹。我不是项王那样的天纵之才,依靠的是人力,人力有时尽,总会败的。”
“这次,如果不是甲字旅的那个主将领军得当,一旦骑兵全军覆没,我也会败,只能跟着大人撤退,依靠后军再战了!”
说这话时,慕容德第一次在孔明的脸上看到了羞愧,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知晓了之前的那一战有多么凶险。
“幸亏啊……”慕容德心里暗自庆幸,如果此战骑兵被对方击溃了,那他们便只能坚守求援,那可真算是把老脸都丢尽了。
他上次从东莱郡率亲兵来晋阳赴任的路上便意外遭遇盗匪,已经被打败过一次,虽然丢脸,但是那次他不说,陛下不知道呀,但这次要是败了,耽误了陛下的北巡,那他真是要以死谢罪了。
“先生,”他不禁担忧了起来,“如果再次和对方交战,您有胜算么?”
这话刚一出口,慕容德便开始后悔了,他这话问得极其没有水平,像是一个打仗的外行人才会说出的话,先生刚才便言,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一定能打胜仗,但他此时却偏偏以胜负问之,这不是成心和先生抬杠么?他已经做好了被先生再骂一顿的准备了。
孔明此时已站起身来,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大人放心,下次我必胜他,如若战败,提头来见!”
说完这句,孔明再不回头,径直走了,徒留下了一道白色的背影,而后消失在大帐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