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制,骑兵,军中王者,故选拔应慎之,凡兵者,皆能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枪其上,携十日之粮,日中能趋百里……”[1]
弘朝的制度,骑兵,是军中的王者兵种,所以对它的士兵选拔应该慎重,但凡能当骑兵的,都要能身穿三层甲,能拉动十二石重的弓弩,能背五十根箭矢,把枪背在身上,带着三日的口粮,能半天跑一百里。
宫定方正给洛阳念着墙上贴的告示。
“两位兄弟,可否为某解释一下其中的意思?”一个农人打扮的精壮汉子凑了上来,露出憨厚的笑容。
“你是?”宫定方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生。
“某为李大亮,涿郡狄乡人也。”汉子抱拳。
“是前朝名将狄青阳的那个狄乡么?”宫定方问道。
“正是!”李大亮说道,他的嗓门很大,感觉没费什么力气,可周围的人都能听清他的声音,议论声渐渐都传开了。
“狄青阳以布衣起家,领北地壮士北击蛮族,退敌三千里,是每一个北地儿郎从小就听的故事呀!”宫定方似乎在怀念着什么,但是洛阳却没有什么感觉,狄青阳的事迹他是听过的,只是没有这般的感触,小时候母亲只逼他念书,也不给他说这些的。
“哥哥可否给某讲讲?”李大亮指着墙上的告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某书读得不多,略微识些字罢了,其他倒还好,只是什么叫衣三属之甲?”
宫定方笑了笑,说道:“所谓三属之甲,指的是骑兵要同时穿在身上的三层铠甲,最里的一件是厚棉衣,此谓棉铠,夏天则换成皮甲,此谓皮铠;中间的一件是链甲,也叫锁子甲;最外面才是硬铠,这就是所谓的‘三属之甲’!”
“竟是这样么……”
宫定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因为骑兵有时要迎着敌阵冲锋,所以身上防护较平常士兵更多,也更全,除了这些,头上还要戴头盔,手上有臂甲,腿上有腿甲,脚上穿皮靴,再加上带的装备,全部加起来估计得有三四百斤了……”
听到这,李大亮这才懂了,能带着三四百斤重的东西在半天内负重跑一百里地,才算是有了成为骑兵的资格。
“哥哥真博学也!”李大亮赞叹道,他最敬重两种人,其一便是博学之士。
“也是枪么?”洛阳看着他背上用布条扎上一个长条状的东西,便问他。
“正是!”李大亮说道,“这位兄弟是?”
“洛阳。”少年言简意赅。
“可要比试一番?”李大亮战意昂然。
“不必!”洛阳却是摆了摆手,他指着宫定方,“他不用参加考核,我却是要的,兄弟若也是要参加,不如保存些体力。”
“莽牛如今也会用脑子了么?”宫定方嘲笑他,“莽牛”自然是他给洛阳取的外号。
“哥哥不参军么?”李大亮觉得有些可惜。
“人家是北合大枪宫铭大家的独生子,枪术独步天下,司马大人早就送上信帖,却是不用像我们这样还要参加考核了。”洛阳说道。
听到这,李大亮竟是对着宫定方深深鞠了一躬,“我阿父早年也是在宫铭前辈那里学过艺的,师叔在上,受某一拜!”
“可别!”宫定方忙托起他,“兄弟也是来参军的么?”
“正是!”李大亮说,“这次朝廷募兵,涿郡不在招募之列,某就来晋阳碰碰运气。”
“那是正好,我和洛阳也要从军的,这次募兵,考核过了之后,还有个比试,应征的武士以三人为队去报名,头奖有五十金,不知兄弟可愿和我们一起呢?”宫定方向他发出了邀请。
“这……”李大亮有些犹豫,“哥哥是宫铭大家的公子,又是博学之士,某自是愿意托付性命的,只是这位哥哥的朋友,却不知有何本事?”
他对于刚才洛阳的避战心里还有些看不起的。
“莽牛!”宫定方笑道,“听明白人家的意思了么?看不起你呢……”
“你要战,那便战!”洛阳拿起了自己的枪,“只是你要考虑清楚,待会气力不足,输了考核,便是没了参军的机会了!”
“某力气有得是!”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李大亮大喝一声,一杆长枪直出,却是将场地旁边的一棵老柳树给劈成了两半。
洛阳大笑一声,此情此景,像是想起了什么,便学着当日宫定方的姿态,老气横秋地指点道:“不错的刺击,可惜缺乏技巧,你的力量被分散得太多,最好的攒刺,应该是你的枪扎过去,对面树干的中间便是一个洞,你的枪从中间贯穿过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分成两半!”
宫定方强忍住笑意。
李大亮顿时眼睛一亮,原本的轻视之心也收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沉重的神色。
“来!让我试试你有多大的力气!”
洛阳摆出起手式,这次倒不是用他之前惯用的“虎踞式”,而是扎马步,侧身站立,左手握枪中,右手握枪尾靠腰,枪尖斜斜地对着天上。
旁边的人自觉给两人让出了路。
“来!”洛阳竟是让对方来攻他。
李大亮大喝一声,这声气势竟似洛阳虎般的咆哮声了,犹如惊雷一般,他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只是一记直出,但内行者自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千斤之势。
但洛阳并未被这股声势给震住,他不退反进,着实出乎了围观者的意料,右脚上前一步,左脚跟上,长枪上崩,一记扎实的弓步上崩枪同样似乎显得十分平庸,但接触了枪招的李大亮却被向后震了一步。
感受到了两手的麻意,李大亮这才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气力竟还在他之上!
他尚未从内心的滔滔巨浪中恢复过来,对方的枪招已经接连而至,随后的局面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只是洛阳一味向前,李大亮一再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某输了!”他有些沮丧,从小到大,别人都夸他是天生神力,可没想到这次他才刚出家门不久,便发现天外有天的道理。
原本以为会是场势均力敌的缠斗,但结果却是摧枯拉朽般由一方获得了胜利,不懂行的人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但内行里手则是对洛阳露出了深深的忌惮。
“你在枪道上也是有些天赋的,无须气馁,”宫定方上前安慰他,又指着洛阳,“你不要和他比,这人是个变态,我父亲在他这般年纪也没这么大的力量的,他现在又学了北合大枪,自然是如虎添翼!天底下,能防住他崩枪的枪手,恐怕也没有几个的……”
竟是如此么?李大亮心里大惊。
“可我便是其中之一!”宫定方骄傲地指着自己。
李大亮顿时振奋了精神,赞叹道:“哥哥真乃神人也!”
洛阳听了有些无奈,不是我赢了么?怎么弄得跟他赢了似的。
这时李大亮才看向他,朝他竖起大拇指,“这位哥哥也是!”
洛阳翻起了白眼。
营门终于开了,原本有些冷场的校场喧闹了起来,洛阳和李大亮俱是一振,众人结队朝着门口走去。
[1] 此处化用自《荀子·议兵篇》(相较荀子原文,此处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