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
年轻保镖守在VIP病房外，哪怕尤嫣已经苦苦纠缠了他一个多小时，他仍旧没有露出任何不耐，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略微低头表示歉意：
“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或许是眼前少女的模样过于可怜，他左右瞧了瞧队长不在，于是忍不住小声劝道：
“这是席总的吩咐，我不能放您进去。”
“您还是回去吧。”
他顿了顿，继续道：“已经一周了，小席总要是在乎您，怎么可能听不见您的声音......”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了，只能让眼前的人自己体会。
尤嫣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没有人说，她可以自我欺骗下去。
距离高考已经过去一周。
她连席嘉也的面都没有见到。
到底是席穆礼不让他们见，还是席嘉也真的不想见，她分不清。
吴喆飞做了笔录就出来了，前天晚上他们见了一面。
尤嫣从他嘴里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对不起。
真心实意说的。
他说自己一直跟着那个流浪汉，结果被发现了，然后就打了起来。
缠斗过程中席嘉也来了，原本能抓住那人的，谁知道那个流浪汉身上藏了两把刀，一把被他夺了，另一把毫无预兆地扎在了席嘉也身上。
后面的事尤嫣都知道。
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
尤嫣从只言片语中得到了席嘉也消失的那几天在做什么。
不难猜出，他跟着那个杀人犯，吴喆飞的确如她所料成了意外变故，最后，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尤嫣唯一不理解的是吴喆飞为什么要掺合进来。
她问了，他不说，便没有了后续。
只记得吴喆飞说那把刀又小又薄，整个捅进去了，不过应当没有伤到心脏。
她还是给席嘉也带去了厄运。
也许，不见面真的是两全其美的决定。
等等吧。
等等吧尤嫣。
她这样劝说自己。
尤嫣抬头，目光触及年轻保镖无奈的神情，停了停，轻声道：
“抱歉。”
年轻保镖点点头。
尤嫣偏头深深看了眼那扇隔绝的门，吸了口气，搓了搓被冷气吹得发凉的胳膊，离开了。
年轻保镖的实现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啪嗒一声。
他立刻回神，恢复冷漠严肃的模样。
病房内脸色苍白的少年慢慢走出来：“她走了？”
愣了愣，意识到是在问自己，保镖点点头：
“走了。”
席嘉也低低哦了声，敛眸沉思片刻，慢腾腾往不远处的窗台处走去。
他刚刚能下床，走得并不快。
站了大概几分钟，没看到印象中那道纤细的身影，他不由得想是不是她已经离开了，可依旧不愿意回去。
她养父被抓了，她不需要再做伪装了。
没了刻意平庸的尤嫣该有多美呢。
席嘉也想——
她那么聪明，不会过得不好。
以后会越来越好。
其实他们才认识了一年多一点点，听起来很久吧。
人的忘性很大的。
一年不见，两年不见，三年不见。
然后是五年，十年。
总有一天会平静，再到无所谓，最后——
忘记。
“看什么呢？”席穆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旁，他随着席嘉也的视线微微俯身，往下望了望，说：
“我刚才上来时看到你的小女朋友了，她在一楼照镜子。”
席穆礼想了想：“很认真，没有看到我。”
“你想表达什么，嘲讽还是看不上？”席嘉也平淡地转头：
“瞧不上我们的感情么？”
席穆礼没答，他的状态恢复得很好，精神焕发，再不见前段时间一丝疲态，甚至有工夫和他的儿子闲聊，尽管他依旧不说人话。
“回去躺着吧，小心伤口裂开。”席穆礼道。
席嘉也转身往病房里走去，他离开窗台的那一刻，尤嫣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他未曾看见。
其实如果他能够回头看一眼，就能发现那道纤细的背影并没有毫不犹豫地离开。
尤嫣回头了，她像是有预感一般抬头，窗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三十多度的天气不好受，所幸没有太阳，她突然跑了回去，再次回到一楼的玻璃前。
映出来的人影很清晰，镜中的少女没了头发和眼镜的遮挡露出完整的容颜。
不再呆板，不再平凡。
她静静注视着里面的人，镜中的影像缓缓带上了黑框眼镜，两侧的头发逐渐变多，眼镜虚化，变成了无比厚重的几乎遮盖了全脸的头发，层层掩盖下的眼睛隐隐约约露出来，和镜外的她对视。
久远到如同看见了平行时空的自己。
那根被收起来的拐杖也渐渐浮现出全貌，镜中人又丑又瘸，孤僻阴冷，那才是曾经的她啊。
瘸子身旁站了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单挑起眉满脸不怀好意地垂眸往旁边看去。
一身坏劲儿，又拽又浪。
打扮得像只开屏的孔雀。
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他吊儿郎当的声音：“喂，小瘸子！”
这是曾经的席嘉也。
他有多久没好好打扮过自己了。
尤嫣想不起来了。
他每天老老实实穿着校服，鞋子逐渐从限量版转为烂大街的款式，头发长长了就直接剪成寸头，桀骜不驯的模样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承认吧。
承认吧。
在这场两个人的艰苦岁月中，只有席嘉也付出了代价。
她在做什么？
她在做什么！
她何时成了这般理所当然的丑恶嘴脸，没了遮挡，她真的变漂亮了吗？
惊心动魄的容颜在玻璃映像中腐烂。
尤嫣终于蹲下身。
她趴在臂弯中崩溃大哭。
镜中的小瘸子犹如被注入生命，平行时空，她气鼓鼓地抓着书包往外走，听见身后的坏少年扬声问：
“你不是瘸子么，不用拐杖也能走路？”
活像个好奇宝宝。
“你走远点！”小瘸子苦恼极了。
“凭什么？！”少年身高腿长，三两下追上来，转身双手叩在后脑勺上倒着走：
“我就不走，你能怎么办！”
“好烦啊，真讨厌。”
小瘸子低声咕哝。
尤嫣回不去了。
她不知道一个确切的原因，但如果席嘉也真的决定放手，她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事实摆在面前。
离开了她，席嘉也根本不会过得差。
他会很好，更好，好到所有人需要仰望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