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奶奶被赵芸儿问得一怔。
好一会儿，她才道：“我这把年纪，是不怎么相信前世今生的了，那是年轻人才会相信的玩意儿。”
“如果真有前世今生的话，我家老伴也不可能会看着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啊！”
章奶奶说出这话时，她旁边坐着的黑猫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章奶奶回神，抚摸着黑猫柔软的皮毛，目光如水，仿佛在追忆着什么。
当年结婚时，她问过齐英光。
“老齐，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
齐英光挑起飞扬的眉尾，信誓旦旦地说：“当然，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结婚那段日子，她总是很不安，但齐英光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给予她坚定的力量。
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要疼死了，疼得几乎窒息。
她问道：“老齐，我是不是要死了？”
齐英光看着比她还要紧张，脸色无比苍白，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你不会死的，孩子会顺利地生出来，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日子一晃而过，她们都已经变老了。
老的身体出了一身毛病，老的都要走不动路了，老的儿子都已经有了孙子，孙子长大成人也即将要娶妻了。
十年前，换成了齐英光躺在了病床上。
她不停地啜泣，埋怨齐英光说话不算话。
“你不是说要比我晚死吗，不会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老头子，你怎么比我还想要早躺下去啊！”
齐英光颤巍巍地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喘着气说：“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了，你等等我呀，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的。”
章萍奶奶眼里闪过一抹湿润，老齐骗了她。
这是老齐第一次对她说谎了。
她等了许久许久，都没有等来老齐。
赵芸儿在心底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卦金三百元。”
章萍奶奶回神，她不会用手机支付，拿出的是现金。
但一拿现金就发了愁，这要怎么给赵居士？
赵芸儿宽慰她道：“你别着急，现金在特殊情况下也是收的，你家里有香烛吗？”
章萍奶奶点头：“有、有！”
她一直都有逢年过节烧香拜佛的传统。
赵芸儿让她拿出三炷香，教导她如何点香。
“点香时左手拿香，右手点燃，如有明火可上下轻轻摆动熄灭，不可直接用嘴吹灭，因为这是‘心假香传’，吹出的浊气会影响清香，这对神明是不敬的。”
章萍奶奶点燃了三支香，赵芸儿让她用左手依次将中、右、左的顺序将香插.入香炉。
她叮嘱道：“其中要注意香与香之间的距离间隔不能超过一寸，俗话说‘烧香不过寸，过寸神不信’，过了寸，你这香点了也没效果。”
章萍奶奶放好香后，赵芸儿便让她把三百元放入香炉中，然后闭上眼睛向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说出自己的愿望。
在章萍奶奶许愿时，赵芸儿也在直播间里科普道：
“在道观，烧香是最直接的一种拜神祈福的方式，许多人来道观基本上都要烧香。”
“道教一般烧三炷香，三炷香代表了道教的最高尊神三清：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同时，也代表了道教的基本信仰——道经师三宝。”
她神色一肃，拿起腰间挂着的招魂铃。
在清幽的“叮铃、叮铃”声中，她声音庄重肃穆地念诵着：
“第一炷香默念至心供养道，当愿众生，常伺天尊，永脱轮回；
第二炷香默念至心供养经，当愿众生，生生世世，得闻正法；
第三炷香默念至心供养师，当愿众生，学最上乘，不落邪见。”
说来也是奇特，在赵芸儿话语落下的那一刻，章萍奶奶香炉里的香忽然红光大盛，落下的香灰覆在香炉里的纸币上。
纸币不一会儿就被点燃起来，迅速烧成一片灰烬，和香灰融合在一起。
章萍奶奶刚许完愿，正想睁开眼睛，忽然感觉脑袋越发昏沉。
她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神色安详，意识已经沉入了另一片景象中。
法度恢宏、鬼气森然的阎罗殿里，齐英光跪在大殿上，一遍遍地朝阎罗王磕头。
他一遍遍地祈求，想要回到所爱之人身边，陪她度过剩下的日子。
阎罗王的面孔被一片黑雾所笼罩着，章萍看不清它的样子。
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齐英光身上，拼命呐喊着：“老齐，老齐，老齐！”
“老齐，我在这儿，你抬起头来看看我，让我好好地看看你啊！”
章萍已经好久没梦见过老齐了，感觉都要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半晌，阎罗王威严的声音传来。
“齐英光，你寿终正寝，功德圆满，只需等待十年，就可重新投胎转世成人，你真的要放弃十年后投胎转世的机会？”
齐英光动作一顿，又是重重地给阎罗王磕了个头。
“我愿意放弃，只求能尽快回到所爱之人身边。”
阎罗王肃穆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与她已阴阳两隔，前尘往事尽皆消散，为了她放弃转世的机会，确定不会后悔？”
齐英光无比坚定道：“我不后悔！”
他脸上闪过一抹温柔，“我答应她的，要尽快回去陪她。”
阎罗王：“哪怕你只能投胎转为畜生道，并且要喝下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
齐英光身体一颤，仍是无比坚定地回复：“只要能待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余生，我都愿意！”
阎罗王：“畜生道为三恶道，具造十业，得畜生报。一身行恶，二口行恶，三意行恶，四从贪而起诸恶，五从嗔起诸恶行，六从痴起诸恶行……”
“你本能投胎于人道，却执迷于人间未了之事，今日得偿你之所愿，来日重返地狱阎罗，需遭一番惩戒，才能重新清算功德因果！”
阎罗王抛下了一个印有“畜生道”的牌子，落在了齐英光身边。
章萍瞪大眼睛，拼命大喊：“不要！齐英光，我不要你投身畜生道！我不要你了，你赶紧给我投胎成人，我不想等你了，不要……”
拿着“畜生道”牌子的齐英光，脸上终于绽放出了一抹笑容，重重给阎罗王磕下一个响头，“多谢阎罗王成全！”
齐英光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往章萍的方向看去，灿烂一笑。
他道：“我不后悔。”
一只黑猫从他身上跳跃而出，投入到六道轮回里的熊熊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