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宿舍门口,我偷偷抹干净眼角残留的泪痕,便提着父母临走前给我买的一堆东西,往宿舍里面走去。
宿舍此时里面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我猜想应该是我的新同学。我不忘父母的嘱托把我的物品收拾整齐,脑海中闪现出我妈在宿舍叮嘱我的画面:“东西要摆放整齐,收拾好,放在床底下,也没有什么柜子,有些同学对你好你就和人家好好相处,有些同学喜欢拿别人的东西用,你一定要看好自己的物品,学会保护自己,初一了该长大了。”
边想着边抚摸我刚叠好的床铺,感受上面还残留的温度,虽然我之前六年级有过住宿生活的经验,无奈这初中离得更远,接触的新鲜事物更多,学校更大人也很多,那时候估计是今天所说的社恐吧,难免生出思念的情愫,不争气的侧卧在被子上抽泣了起来。
“哎,同学,你怎么哭了?”上铺的一个同学拍了拍我头顶的床板问我。
“你好,没事,我不太习惯,想家人了。”我哽咽的回答他。
“没事的,习惯两天就好了。”他从上铺凑出来半个头,我仿佛看到他的泪痕也还未干。
他伸了伸手:“你好,我叫钟朝中,也是291班的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微微抬起我的手,估计是因为陌生也大抵是害羞,手有些颤抖:“你好我叫王x德,很高兴认识你。”
他从上铺爬了下来,我才发现,真的好高,如果要我站起来和他对比的话,我的头顶最多到他的肩膀,身高也是我初中三年一直以来的一个自卑点。
他坐在了我的床铺上,“既然认识了那以后就是朋友了,我们又是同学,初中三年的时间呢。”
而后疑惑的询问我:“怎么看你的样子,不像初中学生啊?瘦瘦小小的小学四年级吧?”
我尴尬的笑了笑:“没办法,农村条件不好,吃的差营养跟不上。”
我依稀记得,我上初一的时候,身高138厘米,直到初三毕业了也才150左右,初中三年一直是矮个子。直到高中甚至辍学出了社会才开始慢慢长身体,最后没有多高但是也比父母高了半个头了,也算基因突变了吧。
“哎,同学们好!”正在我和钟朝中交谈时,门口又走来一位同学,留着不长不短的小碎发,嘴唇上方一颗大黑痣异常的显眼。
“你好我叫王x德。”我打着招呼。
“你好我叫钟朝中。”
“那个,我叫毛津,你们叫我津津就行。”
“毛巾??”钟朝中疑惑的询问。
我在旁偷笑。
毛津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是毛巾的巾,是津津有味的津。”
“哦~我们懂了,误会误会。”
三个人哄笑一堂。
渐渐的一个宿舍的人都差不多熟悉了,暂时埋没了我内心中的忧郁感。
“同学们,戴老师让我们去教室里集合,听他说去搬一下桌凳。”一位叫肖青云的同学跟我们说道。
他在邓家铺隔壁的小镇,如果放假回去的话和我同路,当然那个时候不是很熟,我第一次放月假是一个人步行去东站的,而正因为如此也遭遇了不好的事情。
在报名的两天结束后就要开始新生军训了,初中的时候只军训三天,高中要一个星期,第一次听说军训这个事,让没见过世面的我,那两天晚上忐忑不安。
而军训实际上也就是一个班的学生站在操场烈日下站军姿,简简单单的练练立正稍息,向前向后转,几个简单的动作而已,但是就这简单的动作,对于我们新生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我因为身高原因,站在对于第一排最前面,正顶着太阳站得笔直,时不时的走过一些初二初三的学长学姐,看着我们这些参差不齐的新生一个个站在太阳底下,每次路过的时候都在那低头细语不知道议论着什么,而每次有人经过我前方,我都会不由自主的低下了我的头。
“王x德,把头抬起来!站的不像样子,有什么不好见人的?你长得好看长得帅吗?!”教官严厉的大声吼道。
站我身后的钟朝中,往我屁股踢了一脚,由于站得笔直,两腿之间紧夹着,顿时传来的力量让我大腿内侧也受到了影响,也就是俗称的蛋疼。
我忍受不住疼痛,夹紧双腿握紧拳头在那流出了眼泪。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想上厕所吗?憋不住你就举手喊报告,教官我又不吃人,人有三急还是能理解的。”
他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男生女生的哄笑声,而因为这嘲笑声,让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得更多。
“要上厕所快去吧,真受不了!”教官接着吼道。
我只能骑驴下坡,边流着泪边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后方传来了哄笑声。此时此刻,更加想念我的父母想念我那鸟不拉屎山卡拉的山冲冲。
再回到队伍的时候,教官让众人蹲坐在地上,“现在到了大家的表演节目时间,喜欢唱歌的有特长的同学可以举手出来一起唱个歌,活跃活跃气氛。”
在有些同学,语音不全每个人争先恐后的举手上去演唱后,我为了挽回刚才丢失的脸面,一直蠢蠢欲动。
“要不我们也去吧?”我问我身旁的同学,他是我的小学同学。正好分在一个班,叫李文淞。
“那你会唱什么?”他偏过头问我。
“篮球火的那个主题曲你会不?”我问他。
篮球火是那个暑假某台最火的电视剧,罗志祥饰演的角色,一招蓝蝶划云游身步,让我沉迷不深。
“好,等下你举手,我们一起去。先唱一首棉花糖再来一首篮球火的歌。”棉花糖是那个时候某台的综艺节目其中一个韩国艺术生的小团体演唱的最火的一首歌。
等上一个同学表演完后,我举起来一直想伸出来的手。
“这位同学你想表演什么?”教官问我。
“教官,我就唱首歌吧,和我旁边这个同学一起。”我信心满满的说。
“那好,你们上来吧。”
我拽着李文淞的衣服,他不情不愿的被我扯了起来,说的好好的,等真的上去的时候却在关键时刻还想临阵脱逃。
我站在一众人的前面,顶着大家伙的目光。用手扯了扯身旁的李文淞。开始吧!
“回忆着初次相遇坐在你身旁
是谁曾经说太幸福会缺氧
爱情已种在心里自由地生长
童话里的浪漫需要用心去培养”
……
“好像失意时投下的阳光
你就是我心中的棉花糖
甜蜜的梦想
彼此牵起的双手
谁都不要放
去眺望在远方悉数快乐和希望
展开翅膀我们自由飞翔
你就是我心中的棉花糖
甜蜜的梦想
有你世界都变了就算天快亮
能不能就这样自由地去游荡
爱在我们心间悄悄绽放许下愿望”
……
我和李文淞礼貌性的鞠了鞠躬。
“大家掌声鼓励!”教官最先拍手。
下面坐着的同学噼里啪啦零零散散的鼓掌声,让我此刻信心爆棚。
“教官,我们再唱一段!”我自信的昂起头对着教官说。
“那好你们继续,大家继续鼓励鼓励!”在教官给予的信心下,我俩接着下一曲。
“你别在这睡
你怎么哭着脸
谁叫你还搞不清楚
我跟你的差别
Yeah 我是 Superman
Yeah 我是 Superman
Yeah 我是 Superman”
害羞的我拉住了身边虽然是男孩子的李文淞的手,继续插就另外一首歌。
“让绝对无敌的传说,永远不会被打破……”
“谢谢大家!”我和李文淞腼腆的弯了下腰,下了台。
“大家呱唧呱唧掌声鼓励!”
在大家伙的鼓掌声中,我稍微放开了一点,后续的军训,一直都在教官的指导下,尽量的昂着头挺着胸,双腿微微夹紧,两手直接放置于裤子的缝纫线上。
那几天的军训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度过,三天很长也很短暂,我只记得,有的时候中午军训结束吃午饭的时候,我和一些同学就在我们站军姿后方的小卖部,买了凉拌粉吃,说是凉拌粉,其实也就是米粉条放些醋,放些辣酱,丢几颗数的出来零零散散的花生米,就是一碗凉拌粉,三块钱一碗,刷卡的时候刷四块,退碗筷回去就收回一块钱的现金。
在那个新同学新环境的氛围下,军训过后的那半个月,认识了很多新伙伴,在宿舍的生活也渐渐的适应了下来,每天晚上同学都睡着了,我就偷偷摸摸从床底下拿出我的行李箱,解开两道锁。熄了灯跑去厕所,偷偷的给父母发信息。而那个时候的宿舍长就是最先认识的钟朝中。
值得一提的是,小学,由于我是乡下,我们班有些同学学生都是在本市的实验小学红星小学等等,录取到三中里面。像我这样从乡下往市里面上初中的也占了一大半。因此,每天的课间活动中午下午甚至晚自习休息时间,可以说有两个圈子,一个是说武冈话,一个是家乡土话。
或者也分成了爱学习和不爱学习的两个圈子,而我那个时候,一门心思的为了从学习上找回我的存在感,一门心思的往课本上钻研,因此很多青春美好的记忆在初中一年,懵懂而稀少。
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放月假的时候,最后一节课下课,我早早的回了宿舍,收拾好应该带的东西,包括二十块钱的路费,冲出校门独自一人往东站走。
从三中门口到东站,途中要经过武冈师范学校。那一段路,人烟稀少,周围都是围墙,而我第一次月假也是一个人,去车站坐车,没有和同学顺路。那条路上,零零散散的看到个把两个学生,条件好的都是住在市里家长早早地接走了,住在乡下的,成群结队自己打个摩的出发去车站,我为了省点钱,也就突遇了直到今天还铭记在心的事件。
我自顾着背着书包往前方走,书包很沉,里面装了学校买的面包和牛奶都是我用饭卡刷的,想着带回家给我妹妹尝一尝她应该会很高兴,另外装着一些月假需要带回家做的作业书本。
“喂!前面的哈巴崽,停一下!”
我转过头看见两个比我高了一个头的高年级同学,此刻正气势汹汹的冲我走过来。
“怎么了?”我用普通话询问道。不由自主的抓紧了书包两侧的背带。
“你身上有钱莫?”其中一个高个子用武冈话询问我。
我那个时候还听不懂武冈话,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苦涩着脸用普通话回:“你说什么?”
另一个高个子不耐烦的继续吼我:“我问你有没有钱?”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凶了这功夫。直接掉了眼泪:“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然后两个人不耐烦的说:“真是个哈巴崽,算了算了。”
我看着他们走远才慢悠悠地往东站走去,我知道我是遭遇抢劫了。在那个时候,看着弱小懦弱怕事的低年级学生,每次放假,路上总会被高年级的打流的学生抢一次,同班同学很多都有这个遭遇。
在车站,找到了去邓家铺的客车,上车的时候已经坐满了老人和学生,拥挤嘈杂,我站着坐了半程,晕车的症状比六年级那一次来的更强烈,应该是到了水浸坪的位置陆陆续续下了很多人,我歪七扭八跌跌撞撞的找了个位置,往那一趴,已经是满头大汗。
到了邓家铺,坐在汽车站的十字路口,缓了半个多小时才稍微缓过劲来,拿起书包里的手机拨打了摩的师傅的电话,他叫马师傅。以往去邓家铺赶集,赶不上回不去王家的班车,我妈总会坐他摩托车,带着我和我妹妹,一来二去也就输了,我妈说他人也老实,也放心,不然换做别人带着一个小家伙在那个监控不发达的年代指不定把我送去哪了。
一路上坐在摩托后座,吹着微风,九月份的傍晚六点钟天已微微暗淡,到了王家自己背起书包,独自一人爬过百步岭。路上渴了就去打半山腰的泉水喝,饿了就拿起书包里面学校小卖部刷卡购买的两块钱一份的夹心面包,也舍不得多吃,我要留给我妹妹尝尝味道。
终于到了山顶,到了我的山冲冲,一路上亲戚都询问:“阿荣回来了,大学生回来了啊?路上累不累?”但是大多数人家大门紧闭听不到动静,反正对于半个月第一次回来的家乡,哪怕如此偏僻,如此不堪,我第一次觉得大山里的空气是这么的新鲜透爽,这么的依恋。
等到家了才发现,原来是我家隔壁的一个满爹爹过世了,大队的人男女老少都去帮忙了,小孩子也都去凑热闹了。
我在人群中寻找到了我妈的身影。
“妈我回来了!”想着今天回来的路上遭遇的不安,我哭啼着在人群中远远的对我妈大声呼喊。
或许是我妈也不放心。也或许是心疼我,也或许是母爱,我妈急急忙忙放下大锅前正拿在手上准备烧的干柴,过来接过我的书包。“先回家休息休息,晚上过来你嫂子这里吃饭。”
去世的满爹爹他的儿媳妇和我同辈,我叫嫂子。
我在家拿起书包里面已经不知道是车上人群拥挤挤压,还是山路崎岖摇晃,面包里面的奶油夹心早已遍布了整个包装袋的面包递给我妹。
“妹朵,这是哥从学校带给你的面包,你尝一尝。”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的我睡的如此的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睡得好,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这就是归属感。在我妈的房间里,那晚还梦到了去世的满爹爹。
以往的我,甚至后来每次回来,直到初一寒假,我都不敢一个人睡楼上我的房间,要么半夜在楼上哭哭啼啼,吵着去楼下和我妈睡一块,要么就偷偷的跑去我妹妹房间一人睡一头挤一挤。
在我印象中,只要回老家,我不敢一个人入睡,从小不知道是身子虚还是胆子小,夜深人静,总害怕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在那个半夜安静的能听得到自己心跳声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