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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天的奇迹(1 / 1)


黑羽隼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架子,上面堆满标注着“1993.11.25”的箱子。

大阪府那么大,案件多也很正常吧?

他没多想,变回人类,挨个打开翻找,终于从最下面的箱子中找到了熟悉的名字。

东西很多,除了一卷录影带,还有厚厚一沓纸张,封面上写着物证与笔录。他拿起第一个本子,把夹子取下方便翻动,却不小心让一张照片飘落到地上。他连忙伸手想捡,然而噩梦照进现实,他看见了,看见公寓前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有一大滩半干的血水。

是啊,我早该想到的,阿熏遭遇了什么,报纸或许有夸大有含糊其辞,但办案的警察绝对是最清楚的。

隼瞬间忘记当初潜入档案室的目的,他的表情怔忪,没有继续寻找阿熏的下落,而是颤抖着手,准备从头开始看。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警方内部留存的照片不会打码,他最好的朋友阿熏,肩并肩一起上学回家的阿熏,依偎着彼此在天台仰望蓝天的阿熏,看《小城记事》都会泪眼汪汪的阿熏,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骨折,大出血,大面积烫伤,多个内脏挫伤,毫无修饰的数据与专有名词竟能冰冷至此,照片里躺在ICU里的少年面目全非,却还是能让黑羽隼一眼认出——自己居然能一眼认出——那正是阿熏。

他从来没想过,如果只是看到报道,从未真正经历这些事的他根本无法想象朋友到底受了多大的罪,那么现在,他不需要想象了,狰狞的过去就这样直白地摆在他眼前。

看,都是你害的呀,证物们声泪俱下地控诉。

……我知道。

很神奇,黑羽隼这次没有哭,因为自己的泪水是多么廉价,哪里配留在阿熏的灾难上呢?

他坐在地板上,一个字一个字,反复地读,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他看见了,那些大大小小上百次的手术记录,那个畜生恶心至极的话语,阿熏同母异父的兄长,还有,阿熏失去所有记忆的消息。

这是好消息吗?隼有点茫然,明明得知好友摆脱生命危险后最担心的,就是阿熏会因为这段经历一蹶不振,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反而心里空空的……

真自私啊,黑羽隼,他责备自己。

这当然是好事,如果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兄长是个好人,那阿熏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开始新的人生,你也不用纠结阿熏会因为你伤心难过。

对,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好事,只要能够确认他的哥哥是个好人。

他唯恐忘记对方的姓名住址,书包里装着笔和本子,便赶紧拿出来抄了下来。还剩下那卷录像带没看过,上面贴着一个标签,说是楼梯口的监控记录。

监控啊……

那些已经足够可怕的记录在脑海回响,隼抱紧书包,双眼直勾勾瞪着带子,他机械地啃咬手指,流血了也没在意。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将背包里的东西往下掖了掖,小心翼翼地,把录像带装了进去。

我、我该去先看一眼阿熏,他飞回通风管道,昏昏沉沉地想。

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本能,隼以最快的速度去便利店买了张地图——万幸纸币没有变动,身上的钱还能用——大雁展翅,朝米花町飞去。

一路问,一路找,朝阳纵身跃入碧空,他终于抵达了那栋小别墅。大厅灯火通明,隼变成麻雀落在窗台,看着里面说说笑笑的三人。

他见过阿熏整容后的照片,所以立刻认出了自己的朋友。对方的声音比原来沙哑,嘻嘻哈哈地绕着客厅里的老人与青年转圈,炫耀自己身上的崭新校服。多么灿烂快乐的笑容啊,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足以击碎所有的不安。

“帝丹高中的校服很适合和树少爷呢!”

“还好赶上了,今天早上才把衣服送来,真不像话。”青年靠在沙发上咕哝着“不动高中就不会这样”“我的母校以前真是没得说”之类的牢骚话,眉眼却是舒展着的。

“没关系啦哥哥,翼老师不是说了吗?如果没有送到,上学的时候可以穿其他正装。”阿熏傻乎乎地笑着,轻抚茶几上堆放的教材,圆圆的棕色眼睛里充满渴望,“后天就要开学咯!”

“好了,新鲜够了吧?我帮你把东西拿上去,该出发去特洛比乐园了,我辛辛苦苦做一晚上攻略,绝对不可以辜负哦?”

“知道啦,皆川大人!”

“臭小子,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好羞耻啊!”

“嘿嘿!”

“小少爷慢点跑!”

“是哥哥先追我的!”

“呵,没错,你可别让我逮到!”

老人乐呵呵地笑着,年轻的兄弟俩打打闹闹,轻快地跑上楼梯。

真好啊,隼痴痴地目送好友,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阿熏已经奔向幸福的未来,留在过去的阴影又何必出现呢?徒增烦恼罢了。

一位胖乎乎的阿姨从厨房出来说了些什么,老人跟着她走进厨房。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客厅空无一人,深秋的虫子不甘寂寞地嘶鸣,桂花的芬芳宁静雅致,微风吹过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像是在催促不属于这里的人该离开了。

孤鸿在繁华的东京徘徊片刻,落寞地飞回大阪市独属于自己的小公寓。还好没有完全走神,他远远看见那间屋子的窗户正大开着透气。

啊,是秃子或者谁把自己重新出现的事传了出去吧?

明知不该产生期待的,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幻化回人形,小小地雀跃着,用钥匙打开了大门。

“隼少爷,你回来了。”

家具盖满白布,西装革履的秘书扶了扶金丝眼镜,站起来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除了他,我还指望能在这里看见谁呢?

黑羽隼自嘲着,习惯性漠视了男人,走到电视机前掀开白布,蹲下尝试启动矮柜上的录像机。

不错,还能用。

“社长听说隼少爷回来了,便让我来问问,这三年少爷是去了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隼伸长手打开电视电源,又从抽屉翻出电视遥控器,唔,不错,这个功能也正常。

“……那我就这么对社长说了,还请隼少爷最近尽量待在家里,方便社长联系。”

“你可以出去了。”

“是。”

秘书转身离开,门轻轻闭合,隼对着不断闪烁的花白屏幕发了会儿呆,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背包取下,掏出里面的录影带。

模糊的黑白街道,没有声音,他盯着那个楼梯口屏气凝神,突然,一个死死护住自己头部的少年从楼梯滚了下来,留下一路黑色的液体。

阿熏!

隼瞬间坐起,双手紧紧抓住矮柜,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伤者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翻滚几周,腿稍微抽搐了一下,黑乎乎的手也微微松开。披头散发的女人拿着一根棒球棍冲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双手高举棍子,狠狠朝头部劈去。少年挨了三下,手软软地滑落,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浅色头发的男人扑过去放倒了女人。

“呼、呼……”

影像还在继续,隼的腿一软,跌坐回沾满灰尘的地板。他终于想起自己需要呼吸,双眼发黑,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硬木做的台面被生生抓碎了一个角。他迟疑地低头,看向不知何时变成鸟爪的双手。

真是个……怪物啊,他想。

感觉到主人的抗拒,尖端闪着寒光的鸟爪变回人手。

录影带到救护车与警车赶来时结束,他把自动吐出来的袋子按了回去,一遍一遍地看,看到最后,他只要闭上眼就能回想起那一帧帧黑白的画面。

座机响起,唤回了神智。

我什么都做不到,隼看着微弱挣扎的好友,呆呆地想,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这里看他受罪……

“不,你还能做一件事。”

他吓了一跳,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

我能做什么呢?

“去做一件你在获得力量时,就该做的事。”

无神的双眼从阿熏身上转移,女人一下一下地伤害着他,不同以往,又其实与往常一样。

“你早该杀了她!”

胸中郁结的心疼、自责与憎恨,终于找到一个出口。

“你早该杀了她!明知道她对阿熏造成了那么多伤害,你当初就不该坐视不理!”

阿熏不会希望我杀人……

“她只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阿熏就有可能因为看见她想起一切。”

我在嫉妒,她与阿熏有无法抹去的联系。

“是,你是在嫉妒。”

“咔。”

录像带再次弹出,隼拿起袋子,起身从窗户飞回了警局,准备找出犯人的下落。警察局没有留存判刑的结果,他又去了一趟检察院,最后在法院找到了判决书。

长泽爱子——犯下如此罪行的魔鬼——居然只是在精神病院住院治疗!

我没错。

他坚定信念,按照文书的内容找到了爱丽丝精神病院,那个人、那个千刀万剐也不足惜的混蛋,被绑在狭窄的病床上静静昏睡。

这哪里够呢?

他想着,风刃凝聚了又消散,却始终下不了手。暖气轻轻拂去羽翼因长途奔袭染上的寒冷,就像那个难熬的夏日,热风呼啸,阿熏趴在栏杆上,侧着脑袋用那双棕色的眼睛看过来,温声劝说:“这是你的礼物,隼酱。答应我,不要用它夺取性命,摧毁自己的心灵。”

在昏暗的地下车库,同样是那双眼睛,红红的,执着地盯着自己。

“你还不明白吗?我在乎的不是别人!我只在乎你,我只有你啊!所以绝对不允许别人用任何方式去伤害你,哪怕那个人是你自己!”

就在他恍惚的时候,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响起,隼本能般用风护住了自己,火舌遇到空气却更加兴奋。他翅膀一拍,眨眼便脱离火海来到高空。小鸟茫然,低头看向山脚下被烈焰与浓烟吞噬的建筑。

……发生什么事了?

黑色的豆豆眼里满是迷茫,呻吟与呼救声缥缈如清晨的露珠,人们正在死去。

隼立刻做出了决定,他心酸又骄傲地想着,阿熏是对的,他总是对的,他在我都看不清自己时,就已经发现了那个真真正正的我;是啊,我尚且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又谈何剥夺某人的性命。

风会助燃,不用就是。

噪鹃不顾危险一头扎进烈焰,灵活地在建筑残渣中穿行,用嘹亮的鸣叫声引导无数迷失在火场边缘的人逃了出来。至于长泽爱子,她的那间病房是疗养院的中心,隼看着熊熊火焰无计可施,只能转头继续搜救其他能救的人,心里怅然若失:长泽爱子必死无疑,如此一来,阿熏与自己的羁绊就是他与过去最后的链接了。

建筑群依然在燃烧,里面再也无人呼救,黑羽隼疲惫地站在树枝上,身体烫得发疼,羽毛灰扑扑的,喉咙被烟熏得不断咳嗽,眼睛控制不住生理性流泪。他侧耳听着那些劫后余生的人痛哭的声音,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最后向朋友道个别吧?

阿熏,不,现在要叫和树了,他独自坐在旋转木马上也笑得好开心。

多看一会儿,乌鸦咳了两声,再次纵容自己。

和树跟着人群欢呼雀跃,热情为游行的花车队伍鼓掌。

等他回去休息再离开,黑羽隼拼命劝说自己。

然后,和树遇到了工藤新一。虽然很嫉妒,但是隼必须谢谢大侦探,正是撞上了这个同类,他才又找到理由允许自己跟在和树身边三天,并发现了朋友的灾难体质。

没有预警,没有感应,没有看破所有伪装的能力,他必须把和树身上所有的违和全部忽略,因为如果——他是说如果——那些力量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他该怎么办啊?和树不需要保护,他会失去最后的、留下来的借口。

不过幸好,自己犹豫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与和树相认,瞧,厄运不就又来了吗?

黑羽隼平静地看着书页翻动,甚至还有闲心想这次的速度快多了,或许要不了三年。两年?或者更好一点,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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