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在平安回家的第三天,得到充分休息的兄弟俩结伴来到了特洛比乐园。
“我说,这样真的好丢脸啊……”
阳光灿烂,晴空万里,皆川和树目光呆滞地坐在马戏团边上的长椅上,一个又一个奇装异服的杂技演员从他面前走过,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与小孩子在不远处围成一圈指指点点。
虽然在吐槽,同时也有很乖地进行测试,说话间又过去一个,和树赶紧从手里贴满了证件照的硬纸板上找到对应的头像,在下方写上序号。
“所以我俩都带着口罩嘛,你瞧,这样就没人能认出来了——下一个!”皆川克彦坐在身边随口敷衍着,一边歪着脑袋把弟弟选择的头像与自己手里抽签排出来的顺序表对比,一边挥手示意下一名演员登场。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啊,笨蛋大哥。
少年眼神悲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开学前最后几天假期,和家人一起来当下最火的游乐园玩耍,明明是两件开心的事,为什么重叠在一起会变成这样?
好在只剩最后三名演员了,折磨很快结束。人群散去,和树整个人瘫在长椅上,感觉灵魂正随着高空的白云悠悠飘远,可惜一只无情铁手揉搓着他的脑袋,一把把人拽了回来。
“怎么样?”
皆川和树有气无力地扒拉开揉乱自己头发的大手。
“唔,百分之百的正确率呢,无论做了多少层伪装……”克彦把两张纸折了折塞进随身背的小包里,仔细将拉链拉好,打算回去一把火烧个干净。
他从始至终没有告诉那几个杂技演员自己真正的目的,只说想陪弟弟挑一个造型为万圣节做准备——哪怕预警已经多次证明了自己的可靠,他还是更愿意亲手掐灭每一丝泄露秘密的风险。
“所以到底做了多少层啊?你付尾款的时候有几位哥哥姐姐的眼神很危险哦?”
“不错嘛,已经成了一个合格的米花人了!”
“不要擅自转移话题啊!”
“安啦,最多十层而已,我还特地给那几位加了不少钱呢!”
脸上结结实实糊了十层!和树瞳孔地震,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皆川克彦摘下口罩,帅气地单手戴上墨镜:“好啦,小朋友,你也不想把假期全部浪费在这把椅子上吧?走走走,我做了攻略,我们得抓紧点才能把热门项目全部玩一遍!”
“好耶!”和树立刻忘记了烦恼,快乐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拖着哥哥往前走。
“傻瓜,走反啦!”
“你又没给我说!”
一路打打闹闹,玩遍了大半个游乐场,两人准备去玩乐园最招牌的神秘云霄飞车。因为身体因素,和树是玩不了的,不过不耽误他兴致勃勃想看哥哥软着腿下车的乐子;到时候自己一定要戴上墨镜,双手插兜,超酷地大肆嘲笑一番——即使很有可能被揉乱头发作为报复。
当然他不会给哥哥说的是,刚刚去厕所遇到的两个凶神恶煞的黑衣大叔都说要去玩诶?这么受欢迎的项目当然不能让兄长错过啦!
可惜皆川克彦的BB机突然响了,他得去找公用电话,就让和树到云霄飞车的售票处等他。
刚才玩得太疯,晒着太阳有点热,和树在路边小摊买了个小甜筒,按照指示牌慢悠悠地朝那边走。快到的时候,他居然发现三个小家伙站在疑似通风口的洞口外,大声密谋要爬进去蹭免费的飞车坐。
好厉害,这就是土生土长的米花人吗?连孩子都这么猛,我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好多。
皆川和树站定,目送小鬼们一个接一个爬了进去,一脸敬畏地舔了口冰淇淋球。
下次还是买甜橙味的好了,抹茶的不够甜。
飞车附近没什么遮阳的地方,他灵机一动,几口啃完小甜筒,随便擦擦手,买票走进入口通道,跟保安说了声要等人便悠闲地蹲在了门口。
我可真是个机灵鬼,他得意地想着,拿着BB机眼巴巴朝外面瞧,没太注意有谁经过,直到身后一个少年喋喋不休地讲起了福尔摩斯,才好奇地转头瞅了一眼。
只见少年原本正常(可能也不太正常)地侧身跟身边的长发女孩讲福尔摩斯如何如何厉害,接着一把拉住前方一个与朋友聊天、戴着珍珠项链的女人的手。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一语道破女人体操运动员的身份,在几人讶异的目光中,他得意回头对身边的女孩解释起原因。
“因为她手上的水泡!女人手上会长那么多的水泡,就是因为整天练单杠哦!”
原来如此,不太了解体育项目的和树崇拜地点点头。
女孩用温柔的声音质疑:“可是练网球也会起水泡啊?”
咦,这个也有道理啊,哥哥常玩网球,手上都有茧子了,和树再次点头。
“其实是刚才那个人的裙子被风吹起来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我告诉你一件事,有练过高低杠的人大腿上都会长出独特的茧来哦?”
盯着陌生姑娘的大腿看是可以那么大声说出来的吗?和树惊得BB机都掉到了地上。
女孩生气道:“一开始就知道根本是作弊嘛!”
嗯?重点不在这儿吧?
“你到底要握手握到什么时候啊?”
这回对了。
少年反应过来,尴尬地边笑边松手道歉。那个被牵了半天的女人还没说话,站在少年身后的年轻男子就过来冲他发起了火:“拜托!你不要管我们的闲事行不行啊?”
我们?懂了,人家朋友生气了。
少年也看了出来,讪笑着提出可以把位置让给男人。女人和她的朋友连忙拒绝,说不要打扰什么爱子和岸田,然后,然后刚刚还义愤填膺的青年就和身边的火辣女郎拥吻了起来。
啊?这就是成年人吗?情绪转变得如此丝滑,未成年们目瞪口呆。
那几个人陆陆续续上了飞车,空旷的通道里隐隐回荡着少年讲福尔摩斯故事的声音。和树无语,你怎么还惦记这茬啊?说起来那几个小孩呢?好像没在这里看到他们诶?是不是不好意思退回去了?
又过了几分钟,风吹得稍微有点冷,皆川和树站起来活动一下走了出去。晒着太阳,身体暖和起来,他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到后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是神秘云霄飞车的特别安排吗?”和树回头张望着,感觉有点迷惑。
一旁的售票员小姐用对讲机询问完情况,麻利地摆上暂停售票的牌子,按下座位旁边的警报按钮,从桌子下掏出个喇叭向客人们解释里面出了凶杀案,暂停服务。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
看来不是特别安排呢,不过你也太熟练了吧小姐姐?
“和树!”
哥哥来了!和树眼睛一亮,高高兴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兄长抱着外套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克彦打完电话,快到售票点时听见路人说神秘云霄飞车出事了,考虑到弟弟的运气,他还以为对方会被卷进这一次的事件,没想到赶来后能看到他好好站在警戒线外面,上下检查一番也没受伤,不禁有点感动:“你居然没事?”
“我怎么觉得你的话怪怪的?”少年一脸狐疑。
“咳,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之前多次事故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虽然有重要的话要说,皆川家的大哥还是先谨慎地把和树拉到离云霄飞车很远的一片空地,确定不会被牵连后把一张乐园内主题酒店房卡塞到他手里。
和树开心极了:“这就是哥哥说的惊喜吗?我们……”
他注意到兄长神色不对,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表情逐渐忐忑。
“抱歉啊和树,我接到个电话,要立刻离开米花,今天恐怕不能陪你玩了。”
“……是和我的过去有关吗?”
“嘛,看来我报的表演课也没什么用啊,你还是能看出来……”
“因为我关心你嘛。”
“……抱歉。”
沉闷的气氛在乐园中显得格格不入,皆川和树垂下脑袋。
皆川家的兄弟有一个约定,无论是什么秘密,只要对方问起,一定不可以隐瞒或者撒谎。
唯独他的过去是例外,他的过去必须是例外。
“我真的想找回记忆。”和树起初还会撒娇,试图萌混过关。
“不可以。”
【不可。】
难得的是,哥哥与那个神秘的声音都立刻强硬地表示了反对。
回忆而已,竟然会引起性命之忧吗?
和树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好,说来尴尬,现在他才是那个对自己过去毫无印象的人,又怎么敢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出事呢?如果真的出了问题,提供保护和帮助的还是他们,按理说的确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任性。
按理说是这样的,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自己经历过什么?
皆川和树轻轻叹气,习惯性想找些有意思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然后他就听到哥哥犹豫着,用小到差点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如果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找线索吧……”
“诶?”他猛地抬头,捏着房卡的手微微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怕只是一时冲动,任谁看到这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都不忍心反悔了吧?
克彦想着,故作镇定地双手插兜,继续嘴硬:“我不会帮忙的哦?必须要你自己想办法!”
“谢谢哥哥!”皆川和树才不管这些,快乐地蹦到兄长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别高兴得太早,你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呢。”眉间的郁色冲淡很多,皆川克彦单手搂住不安分的弟弟——不愧是网球社团的社长,臂力属实有点惊人——他用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纸,折了几下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和树连帽衫的帽子里,“这是我昨晚列出来的表格,上面是乐园所有有趣的项目,你把剩下的玩完,乖乖回酒店睡觉,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其实要忙到什么时候也不确定,于是克彦马上改口:“不,不一定是中午,可能会晚一些,如果实在不行我会找人来接你回去的。”
“嗯嗯!”
“随身带好BB机啊!”
“知道啦!”
事情真的很急,克彦匆匆交代几句,迅速离开了特洛比乐园。
和树心里十分振奋,完全沉浸在愿望达成的喜悦里,然后,然后他就发现好不容易得到许可的自己其实无从下手——因为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少年呆呆地站在秋风里,身影说不出的萧瑟,不过他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安慰自己这种事也急不得,反正可以从长计议,现在还是先去把乐园剩下的项目玩个痛快吧!
他背着手,艰难地从帽子里掏出折得方方正正的纸片,展开后一眼看到标记着整整五颗星星、与神秘云霄飞车一起被称作“特洛比乐园绝对不可以错过”的夜间花车巡游。
这个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和树相当期待。
天色黯淡,特洛比乐园的灯纷纷点亮。剩下的项目不多,少年玩了一圈还有半个小时吃饭,从快餐店里心满意足地走出来时,天空已经完全黑了,热闹的音乐响起,巡游开始。
皆川和树挤进人群,一辆又一辆梦幻的彩车缓缓驶过,奇装异服的小丑蹦蹦跳跳,穿着精美制服的乐手边走边奏,可爱的布偶热情互动,甚至还有八只训练有素的小狗在表演杂耍,观众们一起随着音乐舞动欢呼。
时间过得很快,巡游的队伍在做最后的道别,和树念念不舍,喧闹的人群慢慢散去,他也该去酒店休息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想去白天那家蛋卷特别好吃的冰淇淋摊买一个想了很久的橙味甜筒。
就买一个最小的,跟着闹了那么久,又热又累,吃一个不会出事的。
他迅速说服自己,蹦蹦跳跳朝记忆中的位置跑去。摊主换成了一位没见过的大叔,不过他的手艺是真的好,和树总觉得冰淇淋球比白天的要圆。
管他呢,甜筒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吃嘛,和树舔了一口,甜甜的,他一脸满足,慢吞吞往宾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