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他们制定好了行动计划。
“我们负责引开鬼子,你们用最快的速度把遗体抢回来,记住,不要恋战。”上海地下党负责人提醒道,“报仇可以徐徐图之,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沈先生入土为安。”
“谢谢。”游博衍语气淡淡的。
拽了拽他的衣袖,温行风冲负责人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自然地接过话题:“小鬼子的埋伏会不会临时发生变动?”
迟疑着皱起眉,负责人沉思一瞬,道:“我们踩过几次点,都是这些位置,但不排斥这个可能,毕竟先前已经惊动他们了。”
“如果临时变动的话,他们从哪调兵比较快?”余锦瑟紧张起来,追问道。
“山下就有二鬼子的据点,从那里支援是最快的。”负责人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些二鬼子没什么战斗力,我们观察过几天,没有什么异样。”
霍地抬起头,游博衍的眉头拧成一团:“也就是说,这么大的事情,还离他们这么近,他们一点都没有参与?”
意识到不对劲,负责人也瞪大了眼睛,脸上显出沉思的神情,半晌才拍了拍脑门:“对,对,好像是这么回事。”
“你们在说什么啊?”旁边的地下党员摸不着头脑,看看负责人,又看看游博衍三人,挠了挠头,只感到莫名其妙。
舒了口气,负责人一脸庆幸:“在这种非常时期,越是和平时一样越不应该,我这就让人好好侦查一番。”
“不是,七叔,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皇协军的据点那不是去过好几次了吗?”那名年轻的地下党还是没反应过来,推了推负责人,问。
摊开地形图,负责人简单地解释:“你看,平时鬼子都拿二鬼子当枪使的,现在他们的据点离沈先生的遗体和鬼子埋伏的地方那么近,而且他们弹药人员都充足,却没有一点动静,很不符合小鬼子让他们冲在最前面的作风。”
拧着眉,负责人继续说:“先前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只想着投石问路。我们的同志逃出了包围圈,路过据点,伪军都没有出手,肯定不对。”
“据点有问题!”年轻的地下党员终于回过味来了,一拍大腿,音量不自觉地抬高。
“小点声。”负责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咬牙训斥道,“你怎么不去日本鬼子面前喊呢?”
抽了自己的嘴一耳光,那人讪笑着往旁边挪了挪,又看着游博衍,笑嘻嘻地恭维:“还是你们正经军校出来的厉害,脑子就是灵光。”
“您客气了。”游博衍礼貌而冷淡。
缩了缩脖子,那人不说话了。
咳了一声,温行风感到喉头干燥得厉害,但没有在意,注意力都放在任务上:“重点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人进入过据点,尤其是在埋伏之前,有可能那些我们知道的陷阱只是烟雾弹,真正厉害的藏在据点里。”
缓缓点了点头,负责人吸了口气:“那地方靠近交通要道,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好查啊。”
“缩小范围吧。”游博衍提出自己的猜想,“看看伪军过得怎么样,如果他们的气氛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就说明这事没有损害他们的意义,很有可能是里面藏着一队鬼子。如果伪军是装出来的正常,那就是据点里有炸药之类的,毕竟那是在我们撤退的必经之路上。”
朝他忙不迭地点头,负责人连忙道:“好好,我这就安排下去。”
“在76号、特高课里,你们有没有安排人进去?”温行风犹豫着问,“既然没有让你们察觉,那对方的数量不会太多,寻常的鬼子恐怕不行,很可能他们的身份比较特殊。”
“你们没有人吗?”忽然有个地下党员插了一句嘴,负责人立即瞪了他一眼,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手势。
垂着眼眸,温行风声音有些凉:“军统上海站只剩下两个人没有暴露了,他们要保持静默,等着交接工作。”
“对不起。”方才出声的人声如蚊呐。
摁了摁温行风的肩,负责人尽量温和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人刚参加工作,什么都不懂,我会管好他的,下不为例。”
顿了顿,他露出一个苦笑:“我和沈先生,交过手,也互相搀扶着死里逃生过。我知道他回了上海,还准备着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就算是不同的政治立场,说到底也是殊途同归,敌人是同一个,这也是我们早就有的默契了。”
是啊,殊途同归。温行风想起苏州遇到的那名共产党员,说起沈培风来也是掩饰不住的敬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原来沈培风已经照耀过那么多人了,和那么多人同行过了。
鲸落。温行风的心里忽然冒出这个词。一鲸落,万物生。牺牲是沈培风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他用这个任务庇佑了第三战区的将士,哪怕他和他们从未谋面。
胸中的郁气散了些,温行风想,就这样了。他不管历史如何选择,但他是沈培风的学生,他想要选择沈培风做出的选择。
反正,他活不到最后的时刻。
眼前忽然出现一杯温水,温行风略一偏头,就见游博衍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低声道:“你着凉了。”
摸了摸鼻子,温行风才意识到自己的鼻尖有些湿,喉头也异常干燥。他连忙喝了热水,又问负责人要了药吃下。马上就行动了,他保证身体不出问题。
这么想着,温行风暗自将身体各项数据调到最佳状态,感觉舒服了才放心一些。
“宿主,沈培风在你旁边。他就站在你和游博衍中间,一手揽着你的肩膀,一手摸游博衍的头。”长宁忽然有些害怕地告诉他。
下意识地,温行风偏头看了过去,入目的只有一团空气和游博衍的身影。但他仿佛真的看见了沈培风,眼神都变得柔顺了一些。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恰好落在沈培风身上。灵魂状态的沈培风宕机过后,难以置信地对上他的眼,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